第一次看到孔依夏是在她爸爸的葬礼上,她是没有哭还是哭过了,看不到任何该有的表情,那一年我八岁她九岁。
她爸爸是得胃癌去世的,一查就是晚期了,医院下达了最多只能活两个月的诊断。他没有在医院待几天就回家了。
他们家在我家两百米不到的距离,以前只看她爸爸一个人住在那儿,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女儿。后来我听说孔依夏跟着她妈住在村里,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生一个儿子。
她爸爸在我印象里是一个很干净人,从他身边走过,能闻到淡淡的肥皂的香味,他瘦瘦高高的,长的有点像演员陈坤,不笑的时候让人有点不好相处的冷漠感,他应该和我爸一样大,还很年轻就因为这样的病去世了,我感觉有点难过。
以前他还在的时候,傍晚吃过饭,我总能听到他们家那边传来口琴的音乐声,有时是二胡声,不仅长得好看也多才多艺的。不像我爸只知道上班开车下班喝酒。
出殡那天,孔依夏和他弟弟走在最前面,双手托着他爸爸的相框,茫然的脸看不出来那种失去至亲的悲痛。
后来他们母子三人住在了那间房子里,她转学到我上学的小学,比我低一个年级,每天从和她弟弟从我家门口经过,次数多了,我就主动去叫她,和她一起去上学放学,她话不多,我问一句她便回复一句,就不说其他的话,很少笑,总是一脸忧郁。
她很少出门,不是帮她妈看杂货店就是在家里看书画画,我时常有空就去她家玩,喜欢看她画画,她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我没有看过的国内外名著,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书籍。相比之下我的书架上除了参考书作文书,唯一的算的上小说的就是鲁迅全集了。
我是没有时间和她一样去看那样的书的,只有做不完的模拟试卷和看不完的参考书以及老师要求看的中小学必读经典作品。
她的学习并不是很好,每次考试排名榜上前十名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而我很少跌出过年级前三,成了我们那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学习好。
虽然学习不是特别好,但她经常拿到县里市里的青少年绘画作文大赛奖,学校里的宣传版画永远都有她忙碌的身影,写的一手漂亮的黑板字。
在高考成绩出来后,看到分数那一刻我妈都要高兴坏了,我有很好的选择机会,但是我很迷茫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以后要做什么?
晚饭后我约孔依夏在马路上并排走着,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当然是画画为生啊,她笑着说。
真好,深吸一口气说道,羡慕你能确定自己喜欢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喜欢什么,以前只知道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现在考上好大学了,又不知道该学什么专业。
你没有自己喜欢的吗?你成绩分数那么高,选一个喜欢的学校不是问题吧!她没有给我任何让我确定想法的意见。
听从父母的意见,我报考了师范大学,我妈说,毕业后到镇上当一名老师,正如所愿,我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当地的编制,做了一名小学老师。
孔依夏高考成绩不是很理想,但不出所料,她选择了美术这个专业,经常看她发说说跟着老师到处去写生,有一次他们到黄山宏村写生,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宏村的景色和她的画一样让人向往,等我暑假去玩的时候,才发现人满为患,她说出去玩千万不能选择寒暑假,否则就是看人海。
她毕业后,我已经在小学里拿着正式编制固定的收入了,在我们镇上,老师医生是最了不起的职业,我成了镇上家长教育孩子的典范。这时常让我哭笑不得。
孔依夏背着画板走了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有落日余晖的沙漠,有一望无际的海洋孤岛,有人烟稀少的荒漠。没有路费,便蹲在在街上替人画肖像,给装修的房子画墙绘,她的收入刚好足够支撑她画画的材料以及行走的路费。
她妈妈有时到我家来坐,我妈跟他妈说,小学要招老师了,她画画不错,可以考一下美术老师,我跟着说,是的,学校特别缺这样的特长老师。孔依夏妈妈摇摇头说,考了,依夏没有铁饭碗的命,考不上的,从小都没给她安排的,随她自己闯吧。
她妈妈一个人在家,店子早已转给别人,现在在镇上的小学里跟着一群同龄人到食堂做饭,每天也过得乐呵呵的,只是每次看她从我家门口经过的时候,觉得有点落寞,和她同龄的老人早已享受儿孙绕膝的晚年生活了。她弟弟大学毕业去了杭州,很少回家,听她妈说进了一家大公司,每天要加班到很晚,
孔依夏和她弟弟春节都会准时回家陪她妈妈过年,一成不变地穿着她那件穿了好几年的灰色棉布外套,一头黑色的中长发,略施粉黛的脸看起来还像还和第一次见她一样清冷,我说她比以前瘦多了,她笑着说日子太苦饿瘦的。
我跟她说学校招特长教师的消息,以她的专业技能应该很容易考上的,她说,呆在这里她画不出画来的。我告诉她看到她妈妈一个人在家的孤独,她说她会努力赚钱把妈妈带在身边,我意识到我们俩已经完全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走。
我继续我的朝九晚五,安逸稳定的工作,和父母在一起安逸的日子。每次刷朋友圈看到孔依夏在公众号里分享着在某个地方绘画遭遇的照片时,我都无比向往,但我知道我不会喜欢那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