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人群,穿过楼房,走到一个有些破旧,但人气儿旺的地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有人们的咀嚼声,这里是这座城市有名的城中村,很多外来务工人员住在这里,还有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也选择在这里租房。
这里的东西很便宜,这里的人很多,这里的人不会看不起宋萍,因为这里的人很忙,早出晚归,没有空闲聊。
宋萍走到一栋三层楼前,房屋是公寓式的,每一层都有十来个房间,空间逼仄,但房租便宜,大家都是普通打工人,只有晚上回来入睡,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想挑剔,钱包不允许。
最终以一年十五万元人民币租金租下这栋三层小楼,宋萍成了一个“包租婆”,挑了一个最大的房间,把行李放进去,直接躺到床上,准备睡上三天三夜,只是窗外的喧闹让她无法入眠,她已经不太适应这样喧闹的环境了。
想当初上学时,同学在宿舍打电话,玩游戏,她都能睡得着,睡得十分香甜,还能满足地打呼,这是怎么了?钱没赚到,倒是这挑剔的毛病养成了。
从床上爬起来,挨个房间巡视一遍,给房间定定价,好能尽快租出去,大一点的房间定价九百块,小一点的就定价六百块,找出纸和笔,写了一张招租启示,好在这栋楼比较新,房东老两口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就便宜了宋萍,而且老两口为人爽快,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不把房子给拆了就行了。
告示往大门上一贴,总算完成一件大事,往四周看了看,租的这栋小楼还不错,在村子正中央,而且是主干道,整条街热闹非凡,各种小吃,超市,浴室,台球厅,美发厅,饭店,还有一家KTV,村子不大,五脏俱全。
楼对面就是一家麻辣烫店,一个大棚子,里面热气缭绕,人影攒动,宋萍的脚步不自觉走向麻辣烫摊子,拿了一个空盘子,盘子上面套了一个白色塑料袋,盘子旁边摆着一摞一次性筷子,桌子上面油乎乎的。
宋萍以为她会吃不下,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内心虽然嫌弃,但吃得喷香,味道真的不错,不比火锅差,坐在四处漏风的棚子里,宋萍裹紧身上的毛衣,吃得额头出了汗,小风一吹,甚是凉爽。
还记得大学时,和同学也是这样相约吃麻辣烫,臭豆腐,煎饼果子,这条街和学校附近的街很像,只是现在她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相伴,本来她不是孤身一人,有老公,有孩子,有家庭,一家三口也经常出去吃饭。
吃着吃着,宋萍的眼泪流下来,好在大家都在卖力地咀嚼嘴里的食物,锅里的热气让这个棚子雾蒙蒙的,宋萍急忙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干眼泪。
后悔吗?宋萍并不后悔,宋辉是她心中的执念,如果没有和宋辉在一起的那一年,她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永远在追逐宋辉的脚步,她的生活依旧一团糟。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好好的三口之家,稳定的工作,可爱的女儿,老实本分的丈夫,为什么会离婚?为什么辞职?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就像着了魔一样,宋辉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疯狂,疯狂过后是无尽的凄凉,但她不后悔。
走出棚子,继续往前走,买了一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酸酸的,甜味不足,就像她的生活,充满酸涩的味道。
走了很久很久,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把宋萍拉回现实,话筒那头是个姑娘,说话声音柔柔的,怯怯地。
看到真人后,有种就应如此的感觉,姑娘名叫小梅,个子矮矮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让人不忍大声说话,指着大门上的告示,怯怯地说,“这里有空房子出租对吗?”宋萍点点头。
小梅选了一间最小的房间,宋萍说小梅是第一个租户,给小梅一个月算五百块,这是她们之间的缘分,小梅开心地笑了,一笑嘴边有一对小酒窝,宋萍想起那首“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接下来一个月,三层楼陆陆续续住满了人,楼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女租客,也有几对小情侣,对于单身男人,宋萍都拒绝了,她觉得这样的组合比较安全。
大部分租客都很安静,早出晚归,周末躲在房间打游戏,看电视剧,只是楼里的网速一般,这让打游戏的租客很是不满,很多人找宋萍要求升级网络,宋萍都是爱答不理,爱用不用。
网速怎么可能会快?三十多户连同一个网络,也有人不差钱,直接找网络公司来装网,对此宋萍没有任何异议,平时她也只是追追剧,况且白天楼里几乎没人,都去上班了,丝毫影响不到宋萍。
和宋萍一样白天窝在房间里的还有小梅,小梅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黑夜颠倒,宋萍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只是对小梅格外关注,大概是因为小梅是第一个租客,而且小梅又是一个女孩子,柔柔弱弱,让人充满保护欲。
每一次问起小梅的工作,小梅都是支支吾吾,有时候说是在酒吧打扫卫生,有时候说在KTV卖酒,大概人在睡眠不足时会犯蠢,小梅就是,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每一次说的都不一样,宋萍已经猜到小梅在说谎,但宋萍对小梅第一印象太好了,实在不愿把小梅和“坏女人”划等号。
况且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小梅指手画脚,她自己何尝不是有过那么一段灰暗的过去?
女儿很久没有给她打电话了,宋萍说不想女儿是假的,她对前夫没有爱,只是因为年纪到了,两个人相亲认识,从见面到结婚不超过半个月。
婚后生活平淡而乏味,唯一的调剂就是女儿,只是对于女儿的爱远不如对宋辉的爱深刻,不知是宋萍的不幸?还是女儿的不幸?
有人劝宋萍复婚,也有人劝宋萍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更有人劝说宋萍回原来的单位继续上班,虽然工资不高,好歹是铁饭碗,宋萍却哪一个都不想要,她只想和过去做个了断。
往事一幕幕,没想到画面里出现最多的人依旧是宋辉,宋萍抓着啤酒瓶往嘴巴里灌,清醒时太痛,只有醉了,心才不会痛。
每天睁眼就是光秃秃的墙壁,刺目的阳光,宋萍很讨厌阳光,每天拉着窗帘,她知道有租客背后叫她醉鬼,还有人叫她包租婆,就像电影里那个穿着睡衣,凶巴巴的包租婆,可是,电影里不止有包租婆还有包租公,她却是一个人。
说来不怕人笑话,宋萍见得最多的人是外卖小哥,和她说话最多的人也是外卖小哥,宋萍有时候在想,如果她从楼上跳下去,是不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也是外卖小哥。
苦笑一声,离开宋辉时,急急忙忙换了手机号,好像会有人会记得她一样,多么可笑。
无数个夜晚,悄悄把曾经的手机开机,上面干干净净,连一个广告信息都没有,多么可笑,活了三十多年是多么失败。
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年,窗外的喧嚣早已习惯,纵然整条街的人一起吼叫,宋萍都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多么可怕,习惯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窗外偶尔传来脚步声,宋萍知道那是白天在家休息的小梅,小梅很节俭,很少点外卖,都是在楼下买一个馒头,一袋咸菜,最奢侈的就是在楼下快餐店买十块钱的盒饭,宋萍不知道小梅为何那么节俭?明明小梅很努力,披星戴月,每天一大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宋萍苦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一样,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虽然圆了多年的梦,但终究是不光彩的。
再次睁眼已是午后,太阳西下,映在窗帘上的光金黄金黄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穿上鞋子,准备外出放放风,好久没有下楼了,人都要发霉了。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女人,宋萍吓了一跳,“你是谁?干嘛躺在地上?”女人一动不动,宋萍蹲下身,把女人翻了一个身,小梅那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宋萍的身体开始颤抖,大着胆子把颤抖的手指放到小梅鼻子下面,还好,人是活的,急忙把床上的棉被抱出来,盖在在小梅身上,然后拨打了120。
很快,急救车来了,把小梅抬到车上,一系列检查下来,小梅没有病,只是身体虚弱,营养不良造成的昏厥,宋萍呼出一口,在心里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输了一瓶葡萄糖,小梅悠悠转醒,宋萍又给小梅买了一碗粥,两个肉包子,小梅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好几天,宋萍不停地说,“慢点吃,慢点吃,喝点热水。”
吃饱喝足,小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宋萍很想知道小梅怎么了?为何这般拮据?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为何这般辛苦?可是,宋萍没有问出口,小梅不说,宋萍就不问。
小梅还是说了,“姐,我是在按摩店工作,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只负责按摩,一个月赚不了多少钱,我……”小梅说着说着就哭了。
宋萍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小梅一张,叹口气,什么都没说,小梅不管做什么?好像和她无关,她们之间只是房客和房东的关系,她对小梅的特殊,也只是因为小梅是她的第一个租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