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沐皇恩特授河工令 忤大宪冤陷县监牢
【清代制度】
原文:这日饭罢无事,想要先把家务交代一番,因传进了家中几个中用些的家人,内中也有机伶些的,也有糊涂些的,谁不想献个殷勤,讨老爷喜欢,好图一个门印的重用?
橘曰:
门印,指的是旧时地方官吏手下的随从。清代地方官赴任的时候,一般会带着自己的家奴前往,到了当地之后,一方面让家奴在家中当差,一方面则在衙门里做些杂务。到了晚清,衙门里的官差,也多是自己带来的家奴充任。相对于在家中服侍主人,获得门印的差事当然更加体面,收入也更多。
原文:只听老爷往下说道:“我的怕作外官,太太是知道的,此番偏偏的走了这条路。在官场上讲,实在是天恩,我有个不感激报效的吗?但是,我的素性是个拘泥人,不喜繁华,不善应酬,到了经手钱粮的事,我更怕。”
橘曰:
清代外任一般来讲较京官来得“肥”,同等级下,收入应该是比较多的。但是如安老爷所说,不同性格的人适合不同的差事,外任这种必须在官场里混迹,并且要经手钱粮刑名的,安老爷显然做不来。
【八旗制度】
原文:玉格又年轻,万一有个紧要些的事儿,以至寄家信、带东西这些事情,我都托了乌明阿乌老大了。他虽合咱们满洲汉军隔旗,却是我第一个得意门生,他待我也实在亲热。
橘曰:
入关之前,在旗主制度的影响下,每个旗内部的三个部分(满洲、蒙古、汉军)利益一致。而到了入关之后,旗主的实力逐渐被削减,其利益性便以满洲、蒙古、汉军作为划分了。特别是经历过乾嘉两朝对汉军的处理之后,这种利益差距愈发凸显。不过需要提及的是,这种利益差距,但是在生活上很难体现。
顺便一提,清代口语里的“第一个”,一般指的并不是先后顺序的第一,而是排序的第一,可以理解为“头等”、“最好”。
原文:前日我在上头遇见咱们旗的卜德成卜三爷,赶着给玉格提亲。
橘曰:
目前根据对旗人谱书的记录统计,普通旗人家族以同旗联姻为主要特点,特别是汉军旗人,同旗,同汉军的联姻尤为多数。顺及,这里说的同旗,应该指的是同为正黄旗汉军。
【旗人习俗】
原文:他说的是隆府上的姑娘。你算,我家虽不是查不出号儿来的人家,现在通共就是我这样一个七品大员,无端的去合这等阔人家儿去作亲家,已经不必;况且我打听得姑娘脾气骄纵,相貌也很平常。我走后,倘然他再托人来说,就回复说我没留下话就是了。至于玉格,今年才十七岁,这事也还不忙。我的意思,总等他进一步功名成就,才给他提亲呢。
太太说:“这家子听了去,敢是不大合式。拿着我们这么一个好孩子,再要中了,也不怕没那富室豪门找上门来,只怕两三家子赶着提来还定不得呢!”
老爷说:“倒也不在乎富室豪门,只要得个相貌端正、性情贤慧、持得家吃得苦的孩子,那怕他是南山里、北村里都使得。”
橘曰: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作品的宣传,目前一提到清代世家子弟的婚姻,就有人经常说他们结婚很早,甚至是十三四岁就结婚的。以至于,很多人简单粗暴的认为,清代世家子弟就应该十三四岁结婚,年纪大了反而不正常。
事实上,不同身份的旗人,其结婚的年龄也有很大不同。顶级的世家和最普通的旗人一样,都是订婚(而不是结婚)较早的,因为他们的身份变动不大,很难改变择偶对象。而中等世家以及身份好一些的普通旗人则不然,他们婚姻的事情一般都推的稍晚。至于穷苦的旗人,则主要是无力成婚。
文中安老爷首先点名了自己的家世,“不是查不出号儿来的人家”,即好歹有个家名,不是普通人家。但是后面又说,现在家中仕宦较差,盲目跟世家攀亲,容易被人小视。等安骥专心学业,功名得就,自然婚姻的对象不会很差。这点可以在后面的对话中体现。
顺便,这里也可以看出,提亲这些事情,很多情况下当事人并不第一时间知道,实际上在清代,很多世家的少爷是直到入了洞房,才知道新娘具体长什么样子。
【清代民俗】
原文:外边去的,是门上家人晋升,签押家人叶通,料理家务家人梁材,还有戴勤并华忠的儿子随缘儿,大小跟班的三四个人,外荐长随两三个人,以至厨子、火夫人等;内里带的是晋升家的、梁材家的、戴勤家的、随缘儿媳妇——这随缘儿媳妇便是戴勤的女孩儿,并其余的婆子丫鬟,共有二十余人。
橘曰:
这里的外面和内里,指的是关防的内和外,也就是所谓的内宅和外宅。文中提到了很多家奴的差事,很有趣。门上即是守门的,签押是文书方面的,料理家务自然不说,外荐长随则是别人推荐来的得力家奴。内宅用的都是女性,所以用“某某家的”的方式来称呼,与《红楼梦》中也相同。
原文:及至安老爷到来,投递了手本,河台看了,便觉他怠慢来迟。又见京中不曾有一个当道大老写信前来托照应他,便疑心安老爷仗着是个世家旗人,有心傲上。
橘曰:
清代旗人,特别是世家贵胄,其有相当多的门路和特权,故而很容易被先入为主的套上“傲上”或者“欺下”的说法。清代官场之中也经常有正途晚辈的旗人不向正途前辈的民人主动问安的现象,也常被认为是“傲上”或者“欺下”,记录也是很多的。
【词汇】
原文:老爷见的自然不错,就这样定规了罢。
橘曰:
“定规”,这里指的是决定。
原文:真个的,他就一纳头的杜门不出,每日攻书,按期作文起来。这且不表。
橘曰:
“真个的”,本身是“确实的、真真的”的意思,这里作为语气加重。
原文:那门上家人看了看礼单,见上面写着不过是些京靴、缙绅、杏仁、冬菜等件,便向巡捕官发话道:“这个官儿来得古怪呀!你在这院上当巡捕也不是一年咧,大凡到工的官儿们送礼,谁不是缂绣呢羽、绸缎皮张,还有玉玩金器、朝珠洋表的,怎么这位爷送起这个来了?他还是河员送礼,还是‘看坟的打抽丰’来了?这不是搅吗!没法儿,也得给他回上去。”
橘曰:
“看坟的打抽丰”,即“吃鬼(的)”,表示为人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