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肉里的冬日烟火》

        正月里的西北风刚刮过弄堂口,老张家的厨房便飘出一阵油香。张阿婆将元宝肉切成拇指粗的条,裹上掺了蛋清的面浆,雪白的面衣裹着粉嫩的肉,像极了小囡裹在棉袄里的胳膊。

        "姆妈,油温六成热了伐?"儿媳递来竹漏勺,油锅里浮起细密的气泡。肉条入锅的刹那,滋滋声裹挟着葱姜香漫溢开来,惊醒了正在打盹的狸花猫。张阿婆手腕轻抖,金黄的肉条在油浪中翻腾,渐渐膨胀成饱满的桂花球,面衣上的气泡恰似寒风中绽放的金桂。

        "从前老虎灶旁边的小摊头,三分钱买一纸包。"老爷子摘下老花镜,望着油锅出神,"卖桂花肉的爷叔总穿件油光光的围裙,竹匾里堆得小山高......"说话间孙女踮脚偷拈了块刚出锅的,烫得直吹手指,却舍不得吐出来。椒盐碟与糖卤碗早候在八仙桌上,瓷碗沿结着薄霜似的白糖,糖卤是用冰糖、香醋文火熬的,琥珀色的浆汁能拉出丝来。

        三代人围坐圆台面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地落。蘸糖卤的要和蘸椒盐的抢筷子,老爷子偏要学小年轻"双拼",半截甜半截咸,倒吃出满嘴的旧辰光。猫儿在桌脚转悠,忽然"啪嗒"接住块掉落的肉渣,烫得直甩头,惹得满屋哄笑。

        煤气灶上的砂锅咕嘟着腌笃鲜,白雾漫过雕花窗棂。桂花肉的油香混着黄酒香,在七十二家房客的晾衣杆间游走,某个瞬间仿佛回到石库门老虎灶的年代——那时没有地暖空调,但咬开酥壳时涌出的肉汁,烫得人心里暖融融的。上海人总说"落胃",大约就是这般滋味:外脆里嫩的元宝肉,就着家长里短,把整个寒冬都嚼成了满口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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