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叶红尘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芷灵的眸子中可以生出如此温柔的光芒。
她陪她呆了这么久,朝朝暮暮形影不离,一起看过无数次的日升月沉,也唤了她的名字千万遍,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白芷灵。
此刻白芷灵的怀中,有着一个翩翩少年郎,乌发浓眉,睫毛轻轻颤动,即便是昏迷不醒,也能够看得出他的俊美绝伦。
真应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眉眼好像是生了灵性一般,尽管双目微闭,面容苍白,却依然无法掩饰他与生俱来的美丽。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少年,却身负重伤,大片的鲜血沾染在白衣之上,嘴角也渗下斑斑血迹。
白芷灵看着少年在梦靥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禁眉头一皱。
叶红尘眼疾手快,伸出手来,拦在白芷灵的面前。
白芷灵这才抬起眼睛,望着叶红尘。
“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忘了我当年的教训了吗?这个男子的性命,今日由不得你做主。”
叶红尘语气坚定,丝毫不容置疑。
白芷灵却很执拗,她的双眸中流转着叶红尘看不懂的颜色。
叶红尘明白了,她是拦不住白芷灵的。
多年来情深至此的姐妹,今夜竟然动起了手。
月影斑驳,二人四目相视。
叶红尘抽出了她的剑,抵在白芷灵白皙的皮肤上。
白芷灵双目轻闭,不见半分动作。
“你!”
叶红尘气急败坏,弃下手中的剑就走。
叶红尘离开后,白芷灵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少年,将那件从不离身的雪白色的披风搭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忽然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白芷灵俯下身去,凑到了他的唇边,却始终也听不清楚。
就这样,有二人一夜未眠。
白芷灵照顾白衣少年,将他带着血的衣物褪去,又换上了麻衣长袍,少年满脸倦容,虽然双目依然紧闭,可表情却不知不觉地变得祥和起来。
而叶红尘,则是忽然想起了往事,便再也无法入睡。
天刚亮的时候,白芷灵稍微地打了一个盹,忽然,有人影一闪而过。
白芷灵迅速地抽身而起,与此同时,宝剑应声出鞘。
只见叶红尘轻笑地倚在门框,一身红衣,傲气凌人。
“想必你是看上他了,竟然保护得如此得当?”
白芷灵不屑与叶红尘争这些嘴皮之快,只道一句:“你不要胡闹,我只是救人。”
“救人?”
叶红尘一闪,便落入了屋内,站在了白芷灵的面前。
“你大可将他扔到药铺的门口,再随手放上几锭银子,岂不是一样可以救他?”
白芷灵望了叶红尘一眼,便不再说话。
叶红尘倒非要弄个明白,于是白芷灵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你这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你骗人,你就是喜欢他,我都看出来了!”
叶红尘不依不饶,非要逼着白芷灵承认,她喜欢上了昨夜救下的那个白衣公子。
白芷灵摇头冷笑:“我与他仅相识一夜,你怎可断言我喜欢上了他?”
叶红尘俯身凑到白芷灵面前,鼻尖即将贴上了她的脸。
“就凭……你的眼睛。”
白芷灵似乎是被叶红尘说中了心事一般,连忙将头扭转过去。
叶红尘端详着白芷灵的侧脸,只见得到一片绯红。
那身上血迹斑斑的白衣少年,哦,不,此刻已经变成了麻衣少年。
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白芷灵裹着白绸的身体迅速地移到了他的身旁,低下头来望着他。
他的伤口已在昨夜被白芷灵仔细地包扎好,可白芷灵却忽然发现,那白色的纱布上,分明又沾染了新鲜的血迹。
正在白芷灵一筹莫展之际,叶红尘如鬼魅一般现身于白芷灵的身侧。
白芷灵为叶红尘的神出鬼没皱了下眉头,却见叶红尘丝毫不在意,她一边看着那少年的伤口,一边对白芷灵讲道:“跟当年的情况一样。”
白芷灵抬起头来望着叶红尘,眼神里面散发出来的,不是乞求,而是命令。
她命令她,必须告诉她,如何救他。
“你真想救他?”
白芷灵点头,毫不犹豫。
叶红尘叹了一口气,终究逃不过天意。
“你看他的眼睛。”
听完叶红尘的话,白芷灵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睛是一直闭着的,可仔细观察才会看得到,那周围有一片乌黑的痕迹。
“这是中了江湖上的一种阴毒,这长得挺清秀的家伙不知道招惹上了什么人,竟然让对方使出如此恶毒的招数。”
“此毒?”白芷灵的睫毛忽而飞起,眼神里面的担忧清晰可见。
“此毒无药可解,但有一点……”
叶红尘忽然停顿住,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芷灵。
“如何?”白芷灵坚定不移。
“你可知一种巫术?对付阴毒唯有这样。这是从塞外流传过来的,这种巫术学起来十分容易,但是你如果想要一个人活下去,就必须减去自己的寿命,来换取他的,这样的方式百无一漏,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所付出的,不比他这一条命差。”
白芷灵的睫毛又沉了下去,她定定地望着那昏睡中的少年,然后看着叶红尘。
“教给我。”
叶红尘愣愣地望着白芷灵,当年她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白芷灵不会不知道。
白芷灵不容叶红尘再犹豫,径自拂过她的臂膀,将她带到了竹园中去。
白芷灵白衣飘飘,长袖随风飞舞,她的乌发也凌乱地往后面散去。
叶红尘望着面前这名绝世美人,内心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我。”
白芷灵催促道。
叶红尘万般无奈,只好从衣袖中将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拿出来,如果白芷灵服下去,从此,她的样子要比正常人要早衰老十年,而且,就算是日后有了骨血,也会胎死腹中。
若要救人,则半个时辰过后,白芷灵必须从手腕处划破一道口子,任其血液流淌,直到自行停下为止。
然后,这些血,要被被救者一滴不剩地喝干净,方可醒过来。
“当真如此?”
在将药丸递给白芷灵的那一刻,叶红尘再次问道。
“唯有如此。”
白芷灵淡淡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仰起头,吞下了药丸。
叶红尘看着白芷灵从容地提起那柄长剑,滑破自己手腕处白皙的皮肤。
鲜血滴答滴答,叶红尘忍痛别过头去,她的左手手腕处,也有一道相同的伤疤。
这场景在许多年前,也真实地发生过一次,不过当时的女主角,不是白芷灵。
白芷灵喂少年喝下了自己的鲜血,看他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这才走到一旁去包扎自己的伤口。
少年不辜负白芷灵的期待,很快,他张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背影。
此刻的白芷灵,早已止住了血,伤口还在作痛,身子也变得极其虚弱。
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白芷灵的眸子望着远处,一大片白茫茫的空旷。
柳扶苏起不了身,只好开口道:“姑娘……”
白芷灵循声回头,只见少年已然从塌上半坐起,眼神中充满了新奇与欢喜。
白芷灵笑了,宛若春光。
少年眯起了眼睛,依旧很好看。
柳扶苏只知道白芷灵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不知,这命是怎样救回来的。
况且如要救人,还要念一串咒语,而这咒语仅传一人,传完便自行从记忆中消失,也就是说,在白芷灵决定了要救柳扶苏的时候,叶红尘也注定了要失去只属于她的那一段过往。
是夜,叶红尘又梦见了故人。
可此时的她,却全然忘记了是怎样的一回事。
她只是看见,一枚黑衣少年,风度翩翩,蓦然回首时,却忽然倒在了叶红尘的面前。
叶红尘大呼,飞奔到少年的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救他,只知道他似曾相识,她不要他死。
等叶红尘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枕边被泪水打湿一片,可她什么话也讲不出。
叶红尘走出门的那一刻,看见了白芷灵与柳扶苏。
柳扶苏的精气神好了许多,此刻已然可以自由行走。
都是白芷灵的鲜血帮助了他,可他对此毫不知情。
叶红尘看到这一幕,忽然心中一阵绞痛,她不知为何,只好捂住胸口,眉头微蹙。
白芷灵回过头来,望见叶红尘,心中好不是滋味。
是她为了救柳扶苏,生生地剥夺了叶红尘仅有的关于那人的回忆。
白芷灵已到了叶红尘的面前,随身散发的白茶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
叶红尘看着白芷灵笑笑,却问那少年从何处来。
白芷灵忍痛告诉叶红尘,那不过是一个迷了路的少年,加上受了点伤,便在此处逗留几日,不久便离开。
叶红尘点头,而后对柳扶苏微笑表示礼貌。
柳扶苏客客气气地对叶红尘施了礼,随后望向白衣飘飘的白芷灵,眼睛里弥漫出大片的温柔。
柳扶苏以养伤为由,与白芷灵和叶红尘,在这竹林里面竟然一起生活了小半年的时间。
两个女子倒也盛情好客,虽然柳扶苏的到来,的确是打乱了两个人长久以来平静的生活,可许久没见过其他人,柳扶苏的出现,还是让整个竹林中增添了生气。
叶红尘从来没有和白芷灵提过让柳扶苏离开,不过两个人平日里卿卿我我,叶红尘看了后,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因为柳扶苏的出现,所以白芷灵陪伴叶红尘的时间越来越少,叶红尘倔着性子,时常自己在竹林中舞剑,或者漫无目的地瞎逛,要不就是发呆。
这天,春光无限好,叶红尘一个人来到河边,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叶红尘光着脚坐下,小腿没入水里,她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自在地和鱼儿嬉戏着,心情好不畅快。
正在这个时候,有黑影从对面呼啸而过,速度之快随即消失不见。
叶红尘本来懒散惯了,这下忽然警惕起来。
她顾不得穿上靴子,便提剑而起,迅速地跟在那人的身后。
直到叶红尘靠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叶红尘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的方向便是白芷灵和柳扶苏所在的位置。
叶红尘早就看见了那些人手里的刀剑,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就在叶红尘心想,要不要赶小路回去报信的时候,远远地,她望见了柳扶苏和白芷灵的身影。
叶红尘眉头一皱,捏紧了手里的剑,却见那些人在见到柳扶苏之后,竟然纷纷地拜倒在地。
柳扶苏微微一笑,白皙的脸庞显得愈发纯净。
柳扶苏示意他们起身的时候,白芷灵狐疑的表情展现在了叶红尘的眼前。
叶红尘凑到了白芷灵的身边,与柳扶苏三人站成一排,望着对面的来人。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们两个才知道了柳扶苏的真正身份。
原来,名声赫赫的大理国的公子,便是他,那日白芷灵救下的白衣少年——柳扶苏。
得知柳扶苏原来是被政敌追杀,中毒后为了逃命,才误打误撞来到这竹林中的,多亏白芷灵舍命相救,不然恐怕他没有性命再回去大理国当天子了。
为首的那人眉目中有大将的风范,他谨慎地望着白芷灵和叶红尘。
柳扶苏连忙解释:“南风,我当日便是被这二位姑娘在此相救,不可冒犯。”
李南风顺着柳扶苏的目光望去,在与叶红尘四目相对的瞬间,有股温柔从心头漾起。
不过,没过多久,李南风便收回了目光,双手抱拳,请柳扶苏回去。
“公子,现在大局已定,只待公子回朝,继承大业。”
柳扶苏面露难色,李南风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只望一眼站在柳扶苏身边的白芷灵,便猜到了七八分。
李南风将柳扶苏请到一旁,低头耳语几句,柳扶苏便转过身望向白芷灵,迟疑了片刻,他点了点头。
柳扶苏是要走了。
白芷灵看上去很淡漠,她一身白衣,如那日柳扶苏刚来时候的模样。
柳扶苏站在白芷灵的身后不远,看她白衣翩翩,手中持剑随竹林中的落叶舞成一片。
那一刻,柳扶苏不由得心动,其实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柳扶苏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李南风一干人等寻不来,他便与白芷灵在这儿永久地生活下去,比回到大理接手江山,都要快活许多。
可是刚刚李南风告诉他,老天子生命垂危,只等李南风等人将柳扶苏寻回去,他要亲手将这天下交与他,再者,还有些意欲造反的余孽蠢蠢欲动,老天子想要柳扶苏亲自斩草除根。
柳扶苏本是忠孝之人,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先回去,只待日后再来接白芷灵。
“灵儿。”柳扶苏唤道。
白芷灵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乌黑的长发搭落在肩上,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顷刻沉鱼落雁。
柳扶苏缓缓地开口:“灵儿,我还有要事需要回去处理,等我忙完这一段时间,就来接你回去,好吗?”
白芷灵干净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的表情,她点了一下头,径自转过身去,不看柳扶苏。
柳扶苏知道白芷灵心生怨恨,但他又不得不回去,于是他狠下心来,扭头离开。
而在柳扶苏的身后,白芷灵因没有力气,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她的脸上清晰地滚落下一颗泪珠。
眼见着柳扶苏一去不还,叶红尘不忍心看白芷灵日夜憔悴,只得安慰她道:“灵儿,他不是说了吗?还有些要紧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像他们这样的人啊,都是有难以开口的苦衷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的啊。”
对于叶红尘的安慰,白芷灵无动于衷,只是从宽阔的白色衣袖中探出手来,抚摸自己的小腹。
叶红尘见此情景,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芷灵一开口,叶红尘便知已被自己猜中,随即瘫倒在地。
“红尘,我有了扶苏的骨血。”
叶红尘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她犹记得那巫术用过之后,白芷灵如果有孕,只能胎死腹中。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叶红尘双目含泪,心疼地望着白芷灵。
白芷灵微笑着看着叶红尘,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叶红尘捂住脸走出去,她随身所佩的那把宝剑,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光。
就算这个孩子保不住,可不到分娩那日,谁都不肯放弃啊。
叶红尘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小丫鬟,日夜不离白芷灵,竭尽全力将她照顾到最好,唯有在想起这个小生命不一定能够降临到人世之时,叶红尘心中绞痛万分。
叶红尘想尽办法搜罗出千万种段子逗白芷灵笑,可她心知肚明,柳扶苏一日不回来,白芷灵就永远都开心不起来。
转眼十月已过,这天寒风凛冽,白芷灵的肚子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膨胀。
叶红尘算着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她小心翼翼,每天都备好了热水和剪刀,一刻也不离开白芷灵的身旁。
白芷灵忽然大喊腹痛,叶红尘立刻跑到白芷灵的身边,用最大的力气将她扶到了床上。
白芷灵痛苦地挣扎着,尽管是寒冬腊月,可她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
叶红尘没有接生经验,在关键的时候,她便手忙脚乱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叶红尘趁着白芷灵用力的间隙,抬起头来往外面看,见得许多人影晃动,打扮与那日来寻柳扶苏的人无异。
叶红尘大喜,认定是柳扶苏来接白芷灵了。
“灵儿,用力啊,柳扶苏来了,他来接你了!”
叶红尘又继续骂道:“这个王八蛋,他倒是挺会算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生宝宝的这时候来。”
尽管如此,也掩饰不了叶红尘眉目间的欢喜,与此同时,她抬起头来,想要在人群中寻找李南风的身影。
因为竹林中只有叶红尘和白芷灵两个人生活,所以在为白芷灵接生的时候,叶红尘也只是将门轻掩而已。
谁知来人竟一脚将门踹开,叶红尘惊讶地抬头,发现这些人里面,没有柳扶苏,也没有李南风,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并且目露凶光。
叶红尘心中大叫不好,她迅速抽身取剑,挡在了白芷灵的面前。
“来者何人?”
“取你们性命的人!”
对方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动起手来,一柄长剑直冲叶红尘而来。
叶红尘寡不敌众,再加上这许多日以来,她只顾得上伺候白芷灵,好久没有用过剑,所以很快地败下阵来。
叶红尘被逼到白芷灵的床前,她伸开双手,死死地护着白芷灵。
白芷灵被分娩的痛苦缠身,顾不得身边的刀光剑影,但她还是明白,那不是柳扶苏来接她了,而是来了一群要杀了她的人。
白芷灵想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而她也没有时间去想了。
叶红尘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挡他们靠近白芷灵,一边冲着白芷灵大喊:“灵儿,柳扶苏这个王八蛋,我早就说了他们这种人靠不住,那叫什么来着?过河拆桥!你救了他,他就一定要杀了你!”
白芷灵听不得叶红尘的话,泪珠滚滚落下。
叶红尘稍一不慎,一把剑直挺挺地冲过来,直刺向白芷灵的胸口。
“不!”
随着叶红尘的大叫,白芷灵的白衣顿时被鲜血染成通红。
叶红尘的眼泪掉了下来,她顾不得自保,直扑向白芷灵。
叶红尘呜咽着摇晃白芷灵的身体:“灵儿,你不要出事,我要带你去问个清楚,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叶红尘一边喊着,一边任由眼泪扑簌落下。
白芷灵气息微弱:“红尘,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他……也生不下来的,你快走吧,危险……”
白芷灵用力地攥起了拳头,一团白光凝聚于此,叶红尘见状,大喊道:“不要!”
只见白芷灵将手心对准那些带着刀剑的人,只一发力,他们便被打出几十米以外,动弹不得。
那是叶红尘与白芷灵这一生只可使一次的招式,便是将毕生的精力全部凝集,来对付敌手,因为付出灵气巨大,所以任谁也受不了这一击,本是为了自保,一旦使用过后,终生再也没有力气,可像白芷灵这样,既用过巫术又在分娩之际,还受了剑伤奄奄一息,如此再一发力,自然是留不得性命了。
白芷灵对叶红尘讲出了最后一句话:“代我……问他,为何如此……”
说完之后,白芷灵闭上了眼睛,而她的手,则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来不及出世的婴孩之上。
叶红尘知道,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白芷灵相依为命了,就在今日,她舍她而去了。
叶红尘将这恨意,全部归到了柳扶苏的身上。
她提起剑,那上面血气扑鼻,她要去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远远地,叶红尘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她与白芷灵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竹林。
叶红尘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昔日温情无比的竹林,到大理金碧辉煌的大殿,这一路,叶红尘手里的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所有有意或者无意拦住她去路的人,她都毫不留情地挥剑穿喉,她只记得自己要去做两件事情,第一是找到柳扶苏,第二是为白芷灵报仇。
彼时,柳扶苏正悠闲地铺开书卷,他的嘴角微微地荡漾开来,昨日传来好消息,乱臣贼子的漏网之鱼全部捕获,只待明日老天子将国君之位传给他,他便可以完成对老天子的承诺,去接白芷灵回来了。
想到这里,柳扶苏的眼前又浮现出白芷灵的身影,她一袭白衣舞剑的侧脸,他第一次见她时候宛若天人的模样,还有,在他离开的时候,她转过身去不肯看他一眼的孤单的背影。
每每想到这一幕,柳扶苏的胸口便好像被刀割成一片一片,那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过,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柳扶苏眉目中尽是欢喜,他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差明日大典后,他便要飞快地赶往白芷灵的身边。
柳扶苏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人来报,柳扶苏听完之后,眼中的震惊清晰可见,他甩下手里的书卷,立马赶到了大殿之上。
叶红尘垂手站在那里,昔日那一身鲜艳红衣残破不堪。
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又是怎么样才能够冲破重重的防卫,来到这大殿的。
但见她浑身上下伤口密布,就连脸颊上也是。
尽管如此,见了她的人,也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女子曾经是个美人。
柳扶苏目睹了来人之后,蓦然怔在了原地。
随后,他慌乱地来到叶红尘的面前,毫无疑问,他吐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红尘……灵儿呢?”
叶红尘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将剑刺向柳扶苏的胸口的,顿时大殿之上乱作一团,带刀侍卫冲上前去,被柳扶苏制止。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谁也不知道,这女子和天子,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
“你派人去杀我们,却问我灵儿如何?灵儿死了,正合你心意。”
从叶红尘的口中说出这几句话,却是毫无波澜的,想必这些时间以来,她的心中早已换了天地。
柳扶苏因受不了这打击,不由得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几乎要跌倒。
叶红尘失了神采的眸子中,滑过了一丝不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柳扶苏如同着了魔,喃喃自语。
他从身旁的侍卫身上,随手抽出一把剑,一阵乱刺,像疯了一样。
猛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心狠手辣的华夫人。
早在很多年前,华夫人便倾心于柳扶苏,心甘情愿要跟着他,可柳扶苏早知华夫人心思歹毒,迫于老天子的旨意,便封了她为华夫人,可从未碰过她。
华夫人安插在柳扶苏身边的眼线是他所想象不到之多,以至于柳扶苏多看了哪家的千金几眼,与哪个丫鬟说了几句话,都会在时隔一天后,发现这些人要么不小心脸上受伤,要么从此仓促嫁人。
都是些小把戏,柳扶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华夫人竟然动到了白芷灵的头上。
如今,柳扶苏所能够想到的会对白芷灵下如此毒手的人,也莫过于她。
早就知道华夫人生性善妒,柳扶苏甚是后悔自己将白芷灵独自留在荒郊野外那么久,心痛与愧疚,早已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传华夫人!”
柳扶苏的眼睛里,陡然生出恨意。
叶红尘孤独地站在那里,她身上有些血迹已经干涸,有些还很浓稠地粘在她的红衣之上。
柳扶苏不忍心再去看她,叶红尘的性格,他早就分外熟悉,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一切却沧海桑田,故人不再是眼前人。
华夫人被带来的时候,还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公子是想我了吗?”
华夫人的狂妄众人皆知,柳扶苏一点都不喜欢她,可她对柳扶苏的爱,近乎到了痴狂的地步,所以柳扶苏干脆任由她去。
这一次,华夫人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
“公子,明日便是登基之时……”
华夫人嫣然一笑,正欲讨好柳扶苏之际,叶红尘将手中那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剑刺过来,一剑穿喉。
华夫人当场毙命,众人唏嘘,可柳扶苏眼睛都没有看向华夫人的尸身一眼。
直到华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眼中明明灭灭,终究变成了绝望。
柳扶苏望着叶红尘,他在等待着她的选择。
此时此刻,在柳扶苏的眼前,叶红尘好似忽然变成了白芷灵的样貌。
只见叶红尘缓缓地,走向大殿之外,只留给柳扶苏一个单薄的背影,手中的剑没有了,她显得愈发孤单。
次日,大理国的公子莫名消失,登基大典没能举行,举国上下不知其所踪,后来,有人曾在一片竹林中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