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凡调到我们线上开始我就讨厌她。
那天从包装线调来三个女孩子,分了三个工站,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就在我旁边工站,刚到没多会儿她就和身旁的同事聊天,越说越起劲儿,都是在说她原来线上干部的种种不是,之后又说她曾经做过的工作,接触过的领导,说起来滔滔不绝,喋喋不休,这让我很反感。
后来她工站的人走了两个,干部安排我去做,没想到偏偏和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工作。心里虽不爽,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和她挨着。朱凡话多,我只听不作声。
昨天晚上都过了上班时间朱凡还没到,我以为她要旷工了,两小时后她到了车间,眼有些肿,脸色不好看,原来她手机被偷了。
朱凡说:“哭也哭了,手机是回不来了!”
后来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周日我要去做小时工,我要把买手机的钱挣回来。”
我很诧异,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又没什么负担,一个月的工资怎么着也能买部手机吧!何至于要去做小时工另挣钱去买手机呢?
朱缓凡却说:“我的工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我不明白,追问:“你的工资还干嘛用?”
朱凡说:“我要买房子!”
一个女孩子买房子,匪夷所思,朱凡看我疑惑就解释说:“我们家有两所房子,但那都是父母给我两个弟弟盖的,那不是我的家,那里没有我的立身之地,我要自己买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小窝儿,再也不用看我妈的脸色。”
原来朱凡兄妹四个,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其实还有一个妹妹,从生下来就给了她姨家,在她姨家长大,又在她姨家出嫁,她也不肯与朱凡的妈妈相认……)姐姐已两个孩子,与朱凡没多少感情,不知道疼这个妹妹;大弟弟上初中,学习很差,但是妈妈很宠他,说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可这个弟弟却刁蛮任性,说朱凡是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小弟弟才七岁,上小学,人很聪明。
朱凡在十个月大的时候被抱到姑姑家,由姑姑扶养,那时候父母一心只想生个儿子。朱凡在姑姑家长到十二岁才被妈妈接回去,回到妈妈身边并没有得到过温暖,妈妈不喜欢她,说她是野人,丫头片子,她想要什么妈妈就会说:“想要,自己挣钱买去。”
朱凡说:“我在姑姑家时我妈两三年才去看我一次,我上学要走很远的山路,冬天走到路上冻死了。妈妈给我姑姑一块布让给我做件棉袄,姑姑做的又肥又大,穿在身上感觉后背凉嗖嗖的,棉鞋是妈妈不穿的旧棉鞋,我没穿几天就烂了,妈妈说是我弄破的,还打我……”
“在我没有被接回家之前,我很羡慕别人有爸妈宠爱,买这买那的,我对父母却没有什么印象,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妈妈接回家,可是妈妈又出去打工了,是外婆照顾我。那时我想要一件夏天的短袖,妈妈不给我买,放暑假了我去给人家摘辣子,自己挣钱买衣服。”
“后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挣钱买的,我的衣服、床、家具。我十五岁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在我二十岁之前妈妈没给我过一次生日,爸爸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日。在姑姑家过生日,姑姑给我买的蛋糕我都吃不到,他们家孩子多,我姑姑有三个儿子,他们几个的孩子也多,我的那几个小侄儿、小侄女儿一大群,有啥好吃的都轮不到我。但是我还是很怀念在姑姑家的日子,即使我嫂子给我做一碗白水煮面我也觉得好吃。”
“我不喜欢我妈妈,她从来就没有给过我温暖,我现在性格上的缺失都是她造成的,虽然爸爸对我好,但是他不当家,他怕我妈,家里任何事都是我妈说了算。本来有了大弟弟爸爸就知足了,可是妈妈非要再生一个儿子,那时我坚决不同意,那样更加得不到父母的爱,我为了反对他们就跑到高速路上,我用死威胁父母,我说‘有我没他’……”
“可是妈妈还是生下了小弟弟,那时我就说这‘两个弟弟是你生的,你来养!’所以两个弟弟管我要钱我不给,我说‘找你妈要去!’他们就不再找我要钱。”
“妈妈现在也嫌我是嫁不出去的姑娘,总是说我‘你看你妹妹就嫁了个好婆家,一家人都对她宠得不得了,要花钱买东西老公、公公婆婆争着给钱,谁像你,自己花钱还得自己挣!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这样的性格是谁造成的,我不相信任何人,自己的父母都不爱我,谁还会真心爱我?所以我要攒钱买房子,我要有一个自己的小窝儿,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我的朋友都结婚了,有了孩子,她们还羡慕我‘你看你过的多潇洒!自己挣钱自己花!’可是她们不知道我现在除了钱啥都没有!”
听着朱凡自言自语给我诉说了那么多,纵使铁石心肠也会有所感动。我从最初对她的反感变成对她的同情,一个二十多的女孩子经历了那么多,变成现在这样狭隘的心里,无法从对父母的怨恨中自拔,我已从她眼角看到细微的皱纹,这不是一个青春年少之人该有的!
朱凡嘴上说“一个人过也挺好!”可是她内心还是渴望有人爱她,但是她的条件却苛刻,有车有房人品好还得长得帅!可是那样的男人还有吗?
身边的人都不喜欢朱凡,她太爱说话,有人给她起外号“机关枪”,说起话来刹不住车。我也烦感她这样,但更替她担心,这样性格有缺陷的人能找到真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