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有一扇门。我推门进去，一个穿着制服的金发女人趴在桌上一边填表一边对我说：“刘依梦，编号G11738452，19岁，中国籍。房间号3749，这是你的居民卡，欢迎你入住莫比乌斯公馆15层。”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便递给我一张卡。一个戴眼镜穿着制服的印度胖阿姨走过来对我说：“你好，接下来由我向你解释说明。”我看着她的嘴型，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文，可我听到的，却是清清楚楚的中文。

她把我领进了一个小房间，打开幻灯片，用非常程序化的表情看着我说：“欢迎你，刘小姐。首先要通知你的是——你已经死了，溺水。”我看着她，张大嘴说不出话，非常疑惑不解地“啊？”了一声。“公元3121年6月18日，交通事故，翻车掉入河中，溺水身亡。” 她一边说，一边放着几张照片。我看着照片，然后闭上眼睛回忆……

我记得我在毕业旅行的巴士上，在和同学们开心地聊天，然后车子突然撞到了什么，我们就掉下了山崖……当我再次睁开眼，就是刚才那扇门的前面。

我赶忙问：“那其他人呢？”那个印度女人看着我说：“不知道，可能有的在医院，有的也被分配到我们这儿来了。”“你们这儿？”“莫比乌斯公馆，人死后转生前的居所。”

她停顿了几秒钟，好像在给我一个缓过神来的时间。“我叫丽萨，来自印度，是这一层楼的管理员。”她不慌不忙地做着自我介绍。我仔细盯着她的唇形，问：“你……说的是中文吗？”她解释道：“我们公馆的语言系统是这样设定的：所有人说的都是自己的母语，听到别人说的也是自己的母语，这就是为什么你看我的唇形不像是中文但是你听到的却是中文的原因。”“哇哦，阳间要是有这种东西就不用学外语了。”我心想。

“但，这种语言间的转换功能仅限我们这一层。如有其他楼层的‘入侵者’时，相互之间语言是不通的。”

“入侵者？”

“是的，所有死去的人，会被分到不通的楼层，像刘小姐你，就被分配到我们15层了。你在阳间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会和你分到同一个楼层，而且，如果你去了不属于你的楼层，你就会变为‘入侵者’，该楼层的居民眼里的你，就是一个怪物，异形，你可能会被各种方式驱逐，甚至毁灭。所以，请不要擅自离开自己的楼层。”

我似懂非懂，还是没有从“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里回过神来。

丽萨看着我说：“如果没有问题，那我带你在我们这层楼走走。”我“嗯”了一声，跟着她走出了小房间。

小房间的对面，是一间很大的，看上去像是公共澡堂的地方，一个个小隔间的门上有浴帘。“这里是能量浴室。我们已经死了，不需要每日吃饭喝水，但是为了维持我们在这个公馆里的‘生命’，我们需要能量，根据每个人消耗量不同，所以补充能量的周期也不一样。如果你觉得身体虚弱无力了，就说明需要补充能量了。这里就是补充能量的地方。哦，对了，我们没有洗衣房。公馆的主人保留了你们死的时候的穿着，而且已经洗过消毒，我们已经没有了新陈代谢的功能，所以无需再换衣服了。”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衣服：一件米色碎花布连衣裙，外面一件薄薄的白色开衫，开衫上别了一朵针织的粉色山茶花，粉色坡跟小皮鞋——这是我为了能在毕业旅行时跟陈嘉信表白而特意精心打扮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看起来，这一身儿确实干净清爽了许多，像是刚洗过的。

从浴室出来，就是每个人的房间，长长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这里住了多少人？”我问。“无可奉告。”丽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每20米左右，房间对面就有一个很像电梯的东西。丽萨说，这种电梯不是上下运行的，而是同一楼层运行，进去后刷一下居民卡，就会在3秒钟内把你送到离你的房间最近的电梯口。而那个六角形的按钮是管理员办公室，也就是我拿到居民卡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三角形的按钮，我问这个是干什么的。丽萨说，这是活动室。

进了电梯，她让我刷了一下居民卡，“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眼前的房门上写着“3750”，旁边就是我的房间。打开房门，一张大床，床头柜上有一个样式复古的台灯；还有一张木质的书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有纸笔，和一面小镜子。墙上有一个音箱，我问丽萨这是干什么用的，她说如果公馆主人有什么吩咐，或者出现紧急情况，我们会用它通知大家。

我再次环视了一圈这个奇怪的房间。之所以说它奇怪，首先是因为它没有窗子，但是我一点也没觉得闷得慌（可能因为我已经不会呼吸了）。而且它比很多普通小旅馆还要简洁。我问：“没有电话，网络什么的吗？”丽萨说：“当然没有，这里不需要那些东西，有事情我们会通知大家的。”她指了指墙上的音箱。

我忽然觉得很绝望，愁眉苦脸地问她：“请问，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什么时候才能转世？”

“最少一个月，你前面有很多人在排队了。”丽萨说。

我忽然觉得人生（哦不，是……灵生？）看到了希望，赶忙问：“那今天几号？日历在哪里？”她回答道：“这里不需要日历，一个月之后，我们会通知你是否轮到你的。”

我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她推了一下眼镜：“还有其他疑问吗？没有的话，你可以先休息休息，我先回去了。有问题可以来管理员办公室找我们，电梯很方便，我一直也都在。”

我谢她，等她出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我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只是在毕业旅行的巴士上睡着，阳光明媚，同学们都还在，一切都没有变。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