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韶伟
二十四节令的冬至过后,白天便渐渐地长了起来。俗有:“过一五豆长一斧头,过一腊八长一扠把”之说,指的是昼夜长短。
当日子刚跌进腊月边儿上,年便追着人们的脚步迫不及待地来了。
自从住进这喧嚣闹市楼群耸立的格子蜗居,心也就不再安分,工作、活动、应酬便不自觉地多了。昨天就思摸着,明日是腊八节,多备些红豆、花生、小米、蔬菜之类,好亲手擀面条,做一锅腊八饭。一则给耄耋之年老母亲尝尝,尽一点儿女之孝道,母亲年轻时每逢腊八节总是给我们做腊八饭,现在她已年迈,不能亲手做这些了;二则我和妻儿也比较喜欢吃五谷杂粮粗茶淡饭,一饱口福也是自然的。
一阵手机铃响过,无奈地接了,朋友打来的,晚上邀请年终在一块聚聚,我也不便推辞。去吧。母亲每逢这时,总是笑着这样对我絮叨,少喝点,别醉着。
同学朋友时常时常交流家长里短,聚会酒是不能少的。晕劲过后,我才想起我的那锅腊八饭。
今天是腊八节,早早地从购物广场掂回一应俱全的猪肉、蔬菜、配料。就在中午吧,亲手给一家人做一顿节日的可口饭,也好圆我一桩心愿。
又是那手机声。看着我无奈,母亲又笑了,去吧去吧,别喝多了啊。
那是市区一座相当豪华的大酒店,豪华的餐厅里,朋友们推杯把盏,谁也不想在这美好时光里搅了彼此兴致。
好久没有做梦了,今天却怎么大白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家乡,门前的土路上我背着一捆干柴,缕缕炊烟从瓦屋顶袅袅升起——
小时候,我的腊八节是这样的。五更刚过,我家的芦花公鸡,和着村里公鸡们一声接着一声地啼鸣,鸡叫声就是那个年代每天最早的音乐了。母亲已经早早起床,其实她每天都比我们起得早,早早地为我们做好饭。多少年月多少日子,我们姊妹们也数不清了,母亲总是在锅台、案板、菜刀、擀杖里细细梳理着一家的日子。
母亲把小米红豆煮在锅里,在大大案板上擀上满满的面叶儿。前一天村里一户人家杀了猪,肉是从那里掏钱买回来的,豆腐是本家一个奶奶送过来的。
记得那时候农村人们是不会经常吃肉的,谁家都清楚,吃一顿肉,就等于一家人一月甚至更长时间的开销。肉买回来了,没有忘记给爷爷奶奶送一些,他们年纪大了,牙也不好了,和我们在一起吃不上松软可口的饭菜,所以就分开过日子。
母亲在切着肉菜,我再也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奔到灶间,给灶台里撺点柴火。其实我早起床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早点吃上腊八饭。
满满一大锅飘着葱花肉香的腊八饭,在母亲一阵儿忙碌中做好了。母亲先盛上一大碗,我知道那是让我送给爷爷奶奶的。我是家里姊妹六个中唯一男娃,奶奶也最宠惯我了,她也没有忘记给我盛上一碗。奶奶做的腊八饭也一定好吃,奶奶总是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笑呵呵的。
给爷爷奶奶送过腊八饭,便是给左邻右舍、近门叔婶送了,这光荣使命非我莫属。我俩手端着热腾腾的腊八饭走出家门,天已经老明了。大雪飘过小村,放眼望去,房屋树梢田埂上便是一派银装素裹,北国风光里,小村也显出几分妖娆。
大街小巷里,人们端着香喷喷的腊八饭相互地送着,见了面碰了头的,也不忘相互嘘寒问暖。等我伸着冻红的小手挨家送完腊八饭回来时,我家锅台上便放着一碗碗飘着油香的腊八饭了。我明白,那是左邻右舍叔叔婶婶们送来的,他们没有在我给他们送饭时随便盛上一碗让我捎回来,而是亲自送过来。那是乡里乡情。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土地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挨家相互送腊八饭的习惯也就渐渐地远逝了。
过腊八节时,母亲在最后也盛上一大碗腊八饭,让我送到牛圈倒进牛槽。母亲说,一年了,老牛给咱家耕地拉车,它也是最苦的。
我相信母亲的话。
多年过去,每逢腊八节,我总想尝上一口腊八饭。可是常年奔波忙碌,这样的奢望却总是化作泡影。
梦醒,关了手机。今天,无论如何要做腊八饭。为家人,更为母亲。
从小我就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有灵性的孩子,那时就明白,吃过腊八饭,就临近了年关,无论是大人孩子,都该掐着指头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