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时候,刚好有个机会:企业要进行改制分流,把其中的一块资产分拆出去,另行成立了分公司经营这部分资产。这个分公司只在系统内招有经验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力兼法律岗的,我看着挺适合自己的,一时冲动,就报名过去了。
本以为新成立的一个公司,一切都是新气象。但过去后发现一切都是换汤不换药,人也是同一个系统里过去的,制度也照搬原来的。只不过很多小鬼变成了大王,原来的副总经理过来当了总经理,原来的部门副经理过来升任部门经理。
在那里,我亲自看到了人的权力、欲望长期被压制后突然得到释放的种种现象。
每周一准时开公司周例会,多年长期被压制的副总经理(现在是总经理了)首先滔滔不绝地发表一番他对公司发展的宏伟目标的设想,随后开始事无具细地列举每个部门的不足,包括:部门经理及人员是如何地没有忧患意识;一个员工为什么上班迟到了五分钟;搞卫生的阿姨为什么没有及时把厕所里缺的纸更换上;一名员工在微信群上投诉的工程项目审批问题为什么没有人及时回应,等等。
然后就开始颁布他的一项项“施政纲领”,并示意秘书马上记录下来,安排好责任部门落实,落实不到位的,扣罚奖金等等。整个会议时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他一个人在讲,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各部门汇报工作。
公司周例会开完后,紧跟着开部门周例会。
部门经理一改刚才在公司例会上的唯唯诺诺状,他开始地批评我们每个员工一周内的工作做得如何不足,期间不时地配以拍桌子、摔手机等动作来表示他对我们不争气的愤概。如果有人不服气,顶了几句,几乎是马上,一阵狂风暴雨式的批斗开始了,你会很快地听到:猪啊,狗啊,龟啊等等动物的词儿,向你扑面面来。
在有些人的心中,权力是那么的美好,需要无时无刻地扩大、显示。
(四)
真正让我萌生退意的,是这样一件事。
有一次,总经理安排我做员工的岗级晋升表,他让我到办公室去,把他的设想大致跟我说了一下:员工晋升等级分为十级,每一岗级的晋升条件是:年度绩效评选得“A”的,可以在下一年度向上升一级,岗位工资、绩效奖各增加100元。至少要连续两年得“B'的,才可以向升一级。年度绩效评选得”C“的,不能升级。
”那得每年获得"A”的员工比例是多少呢?“我问。
”5%“。
我心里算了一下,我们公司员工的总数不过30多人,按5%的话,每年只有一到两个人可以拿到。按公司目前的绩效考核办法来看,只有处于业务部门的员工才有可能拿到,非业务部门的员工几乎没有被评选上的可能。即使有人被评上,一年也不过只增加了200元而已。200元,按现在的物价上涨速度,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员工的晋升很慢啊。”我向总经理提出了担忧。
”一年升一级,就让他们慢慢地往上爬吧。想当年,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总经理说了这么一句,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站在那里,一眼看到了我的退休。
这种感觉真他妈的难受。
就像我终于知道,我要用我被无情挥洒掉的青春、热情、才能(这项可能很少),来换取一年200元的奖励和晋升。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又多么无趣的未来。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我决定辞职!
我抱着绝不回头的决心,任凭上司劝、同事劝、家人劝(除了老公),就是不动摇,迅速地递了离职申请。
不少人劝我:那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那些稳定的福利,有固定的双休日、节假日给你休,有喝不完的办公室茶水,有看不完的报纸,有聊不完的八卦,就算每年200元,这样的日子不比你在外面瞎折腾要好?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臣妾做不到啊!
在这里引用周冲美女的一段话表达我的心情:
“我担心,再不出发,我就不会再有勇气。就像《肖申克的救赎》所呈现的,“这些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体制化。
如果你被体制化了,与他人无关,因为锤子在你手中,穿墙而去,还是留在这边,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我作出了选择,不想看到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离开公司的那一天,我把所有的工作资料移交给同事后,抱着装着自己物件的纸箱走出公司大门口。那扇贴着公司火红LOGO的自动门,向我缓缓大开,我迈过去后,它又轻轻地在我身后关上了,一丝空调的冷气趁机溜了出来,似乎在警告我:你这个傻蛋,你走吧,以后就可能只有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日子了。
可我不想停,我一步也不停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