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2)

成仁,放在三国时期大概应该说是身高八尺挂零儿。她肩宽背厚,膀大腰圆,双臂一晃有千斤之力,若是生在古代,必是一条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好汉。

她上面有三个姐姐成凤、成珠、成美,而她爹成公却是五世单传。成公颇有一些墨水,国营大厂的宣传干事,接受了新中国的再教育,口头上是断不会承认重男轻女的勾当的,也可做出高姿态对别人家的说长道短充耳不闻,但迫于母亲的压力,却并不敢宣称到此罢育。于是再接再厉,使成仁的娘四番受喜,举家上下在无限惴惴中期待了九个月,居然还是个没把儿的。

死马当成活马医,女娃当成小子养,这本是万般无奈之事。到了成仁八岁时,已然在方圆十里数一数二,是野小子们的头目,小滚蛋们之翘楚。当此之时,成家也终于迎来了一个带把儿的婴孩。这时再想把假小子归置成小家碧玉已经完全无望,只得戏剧性地把成仁的弟弟成钢养成一个高大白胖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每每想到自家这些扯淡的事,成仁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成仁一向认为母亲的过早离世,根源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气氛中半世操劳兼被歧视,肉体与精神双重积郁,再加上迫于夫家压力高龄怀孕,孕期得了高血压糖尿病,产后一直病病歪歪,却又不得重视,终致不治。懂事后的成仁看穿了她爹的虚伪,嘴上不说,心里却颇为怀恨。

成钢身为六世单传,再加幼年丧母,自小生长于一个奶奶四个姐姐之手,除了四姐成仁常在背人时对他施以体罚责骂,其他时候便只是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冬天有人给暖被夏天有人给扇凉。成公倒是看不惯儿子长成如此娇弱,可他每天疲于筹办老少七口的吃喝穿戴以及学杂费用,又失了贤内助的帮衬,哪里还有精力在儿子的教养上,只得两眼一闭由着一家女眷摆弄去了。实在气不过时,就嗷嗷发作一番,举家战栗数日,然后一切回到旧有的轨道上继续运转。

一个月前,成钢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是本市的一所末流大学。但这位“娇小姐”能考上本科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开了成家的先例,哪里还顾得上末流不末流。奶奶忙不迭地烧香祭祖,三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飞也般地奔回来又奔出去,传播喜讯、置办庆功宴、采买上学的一应物品,成公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唯有成仁,背地里拎着成钢的耳朵骂:你个不务正业只会吃的猪,全家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就考了这么个垃圾学校!

成钢比四姐高半头胖一圈,但动手能力远不是身经百战的成仁的对手,只能捂着耳朵叫:矮油矮油矮油,再垃圾也比你的强。

这是实话,成仁读的是大专。成仁被打了脸,气得胡乱踹了弟弟一脚,扬长而去。

成钢提交申请,要求开学住到大学宿舍去。奶奶哭天抹泪担心学校食堂把孙子饿死,担心宿舍楼里的老鼠半夜把孙子鼻子咬掉。三个姐姐也表示学校离家骑车才不过十几分钟,干嘛要住宿舍,要吃没吃,要住没住。成仁反对的小算盘是,如果成钢住了宿舍,家里就剩她只身对付正在更年期的老爹和糊里糊涂的奶奶,那可是够她喝一壶的。

成公支持儿子去住校,他早想把这个娘娘腔的儿子踢出家门,让他赶紧到社会上多挨几次扁揍说不定还有救。成公心里暗恨,如果把成仁和成钢的性别颠倒一下,他这辈子就圆满了,但他这辈子倒霉就倒霉这两熊孩子身上了,只怕整个晚年都得被这俩给毁了。

成纲得了老爸的支持,住校这事就定下来了。再怎么说,在重男轻女的成家,大事体上还是成公说了算。

成仁心说完蛋。于是宣称也要搬出去自己住,理由是公司表彰她工作勤奋刻苦,破天荒免费给她租了一间宿舍,如果不去住,不但辜负了领导的美意,只怕以后公司有好事也不会再想着她。

成公只想赶儿子,却还真舍不得成仁搬走,自从三个大闺女相继出嫁,这个家里里外外照顾老小生活起居都靠着成仁呢,另一方面,成钢的大学费用是一笔大宗的支出,单位效益不好,奖金没有指望,能不能拿到全工资也还在两说,这样一算,家里日常的小花费还得指望成仁的贴补。

成公说:你敢搬,我就把你的行李揭窗子扔出去!

成仁(1)
成仁(2)(本篇)
成仁(3)
成仁(4)
成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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