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真大,很久都不得见这样的景色了,可具体是多久,我有些迷惑。
我的名字是早已女贵子,家中幺女,父辈是恒武天皇在位时的公卿近侍,少时院子里吟歌赋诗,踢蹴鞠玩,我总是被忍让最多的那个。
女郎花、紫苑、红瞿麦、草牡丹,以及其他众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繁密茂盛,满院怒生。
后来家道中落,我也再也没有人帮着梳头,那些用细细黑绳绑起的浮世髻边真的成了浮世一梦,后髻下垂的岛田髻便是从那时开始深得我心。
平安京是没有城墙的,用一条护城河围着,这就比城墙风雅许多了。八重樱落在河上,没有外敌侵扰,也不同庶民们互通有无,从京城中心到南四条街都是安静舒适的样子。
四条街再往南,则是满耳繁乱的足音,和小贩们的吆喝声。
啧。
秋风吹起来,街上穿单件浴衣的人越来越少,少女们梳着总角发式盛装出门,在乞巧节合着大鼓的拍子前进。
路旁有弹唱的盲艺人,几种乐器在她手里咿咿呀呀,那些专门描写情爱的歌曲啊,深得容貌出众的歌舞伎们喜爱。
她们通常着一身红绸里子上罩着坠了金银细线的白色窄袖便服,脖子上挂了黑色衬领,袖口是当下最时兴的足有二尺五寸长的大敞口,腰上不绑棉花,贴身裙比普通女子系得高,贴身勾勒出婀娜的身段。
我本没打算靠着当舞伎立命安身,却是因为喜爱那些女儿们的绫罗长衫,
便义无反顾地愈发痴迷了起来。在胭脂胡同里窥见的女儿们,她们对人世的浇漓看得比谁都透彻。
对于那些只打算站在路边看热闹的男人,我们会靠在门旁深情款款的张望,好让他自以为是美人一见钟情的相好;而对于熟客,便故意不搭理,好梦难圆的客人们自然会对我们更是倾心爱慕。
“红尘艰辛,妾身薄幸,愿此贱命,化作朝露。”在清水寺的西门,盲老妪拉着三味线自弹自唱,竖起耳朵细听歌声竟是如此婉转。我曾在赏樱树的红叶时和她聊过天,她年华正好时也曾是京城有名的太夫,也便学会了这首和歌。
“山墙旁边,红花盛开的胡枝子,低垂着沉甸甸的花枝,庭院中已是一片秋野的景象。坊间女儿,美目盼兮,跳着舞死去来换京城一夜莹白。”我轻拨着三味线,脖子后面没有一根散落的绒毛,面前的酒还是温的,窗外却有贼风呼呼作响。
头牌舞伎有心上人是件很奇怪的事吧,可我的心上人却是个僧人。他说等平安京下了大雪,就会还俗回来娶我。
我等啊等,平安京再也没下过雪,樱花落在护城河上,不晓得将会漂去何处。四条街往南还是一样的人声鼎沸,不一样的是,我的心上人也永远的住在了那里。
面前的酒不再冒着热气,这场雪是为我下的吗?
可我已死了8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