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下絮
本文纯属虚构
就在今天还未开始的时候,小遥跟我说:“哥哥,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吧。”彼时她身边环绕着烟雾和稍微有点冲的味道,衣冠不整,露出大片白肉,看起来非常诱人。我冲她笑,我说:“好,你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她的眼神有些失焦,我看得非常难耐。她回了我一个媚媚的笑,“我是认真的,这次是最后一次,完了咱们就离开这里,找个没有冰的地方隐居起来。”
我非常真诚地答应了同样非常真诚的她,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烟雾缭绕中她才自在得像个妖精,大概因为冰的原因,她笑起来非常好听。药效渐起,她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但又让我觉得很安全。我想要的时候她就伸出手来拥抱我,那手像是被特写一样清晰,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光辉。
没有圣母会救我们。小遥,我们早就完了。
醒来的时候小遥赤裸地挂在我身上,很小一只,睡得很沉,看了叫人心疼。我的喉咙和头都习惯性地感觉要爆炸,但我又不愿意动,怕惊扰怀里的小遥。屋子里昏昏沉沉,没有窗,不知现在何时。我又静静抱了小遥好一会儿,直到小遥醒来。
飞的时候她喜欢叫我哥哥,平常她叫我姐姐。醒过来以后她跟我说:“姐姐,咱们把手机都扔了,剩下的冰也扔了,咱们好好生活吧。”她看起来很乖,其实是个狠角色。我们两个几乎所有货都是她弄到的,钱也基本都是她在搞。我说:“行,那你把夜总会那边辞掉,咱们安安分分找个服务员导购什么的,生活上我照顾你。”“姐姐你真好,你要是个男的我绝对嫁给你。”她说,然后在我面前毫不顾忌地换衣服,洗漱,化妆。“那里我还有朋友得照顾着,你也不用担心,要是有什么安全的工作,我介绍给你。”她化好妆,又看了看时间,不过下午两点而已,又无所事事地坐到我旁边。我没话找话:“小遥,你是怎么吸上的?”
“和朋友混社会,然后就玩上了。问这个干嘛?”
她显然不愿意提,我也就不再接话。其实我是想起我自己,当年被她捡到,然后被迫堕落,到现在一直稀里糊涂地混着。
“咦,怪不得会醒,原来是饿惨了。我订外卖了,姐姐吃什么?”
当天晚上我们确实谁都没有吸。
次日我们将抽屉里藏的货连同手机全部装进垃圾袋,然后外出准备销毁。我很久没有出门,她很久没有白天出门,我们两个都被太阳刺得头昏眼花。她亲昵昵地抓着我的手,显出对人间很熟悉的样子。平常的时候我对她毫无想法,但偶尔也会生出想要嫁给她的冲动。两个女孩子体力有限,又不愿出力,在埋掉和扔河里之间就选择了后者。完了我们像是正常人一样在河边打闹了一会儿,直到有点凉了才慢悠悠地回去。小遥跟我说:“姐姐,我其实蛮喜欢清醒时候的感觉的。”
我猜她的意思是瘾上来了。
没有冰没有手机的日子,宅就变得很难熬。有时候小遥去上班,我就忍不住地想抽一口。做什么都索然无味,我有时开了电脑开着黄片,然后就在女孩子骚气又略微做作的声音里回忆飞的感觉。两天像是两年。我去夜总会找小遥,我要跟她说我想她。
我不应该没意料到。她和朋友在包间放着很大声的音乐,制造烟雾,羽化而登仙。看到我的时候她并没有意外,招呼我进来一起玩。我狠狠吸了一盘,等着药效上来,然后问她:“不是说好一起戒么?在包间公然造烟不会遇上突击检查么?”
“大不了去戒毒所~老板有门路的,你怕什么~”她的声音都在飘,像是没听见一样回避了我的第一个问题。随后她在我脸上醉醺醺地亲一记,走到其他人身边语无伦次地介绍我。她的高跟鞋像是翻转过来,很慢很清晰地一下一下响着,在我心跳的拍子上想着,其他人都变成2D的,像是屏幕里的MV一样煽情地动着,我知道,我的药效上来了。
后来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她站立不稳,一直环着我的脖子,一直向我索吻。她的样子在小遥和陌生的美女蛇间不断切换,月光很亮,感觉她就要现原形。后来我们的药效都结束了,看着沉闷又暗淡的房间,她向我意味不明地笑,然后不知从哪个暗格又拿出一堆药。那个夜晚格外短暂又格外漫长,我甚至不确定是否只有一个夜晚,我们昏天黑地,感觉要回到人间就马上补充弹药。
最后弹尽粮绝,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狂欢的感觉被空虚取代,我和小遥面面相觑,然后她干巴巴地回我没了。我们就又坐着发呆,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打破沉默:“姐姐,好好生活。”
“和毒品吗?”我苦笑,她眼睛里的我看起来干枯又憔悴,我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
“姐姐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我不想你死。”
“……”
我没有说话,还挪开了视线。那时候我抑郁症刚好一点,自杀未遂被小遥捡到,她抽嗨了顺手就把我拉下水,跟我说世界上还有这么爽的东西存在所以不要死。后来我也染上瘾,没手机没信息没证件,索性和小遥一起住。她认了我当姐姐,嗨大了的时候就叫我哥哥把我当性伴侣。我大概很病态,但我很感激能遇到小遥。我大概还想继续活。
“姐姐你恨我吗?”小遥依旧不依不饶,我不忍心回答,干脆拉过她的脑袋给了她一个清醒的吻。
那是我们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做爱。感觉很枯燥,但又说不清,道不明。怎么互相挑逗都绕不过某种不深不浅的无力感,看见对方平淡的脸就觉得失望。一个回合以后我们草草结束,躺在床上小遥跟我说:“姐,我是真的想戒。”
深渊里盘旋久了的人大概都会有些迷信。我就时常想象自己死后的情景,不出意外应该是下各种地狱。没有梦的晚上,醒过来我却感觉分不清这里是梦还是现实。我安置好怀里的小遥,下意识想来一管,走到老地方才意识到东西已经没了。我感觉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我想念有颜色有声音的世界,我想念那个世界里的小遥。回到床边小遥已经醒了,她无言地在床上看了我许久,然后跟我说:“你忍一忍,今晚松哥来,咱们就又可以一起爽了。”
我不理她,强行转移话题:“小遥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知道她沉默那么久是不是因为毒品把她的脑子烧坏掉了。最后她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我觉得太孤单。”真的好矫情,矫情到我都忍不住笑,然后又忍不住哭。我跟她说:“小遥,你毁了我。”
当天晚上小遥没有回来。后来就在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她又出现在我们的房间。她看起来健康了一点点,大概这段日子都没有吸。我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我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甚至像是动物一样抱着蒸馏瓶蜷在角落哭泣。我想知道小遥为什么能忍住,我不想承认,我离不开她,我想她。
她安慰哭泣的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我的背。在我平静下来以后她熟练地支好器具,开火炖肉。世界恢复了爱和善意,小遥的衣服和小遥的肉体鲜明地分开,小遥和其他的一切温柔地分开。她的笑容看起来潮潮的,一直有色块旋转,有时遮住小遥,但我并不担心,我知道小遥会在。她就要融化了,声音和汁液都变得甜甜的。我一直抱她,抱紧她,一方面觉得安心,一方面又不想小遥就这样融化。最后她在我的身体里很大声地喃喃自语:“哥哥,哥哥……”
我们只抽了一发,相当克制。事后她穿好衣服,跟我说:“我借到了松哥的车,我们可以一起逃了。还记得吗?什么都没有,能够好好生活的地方。”
“会有你吗?”我问。她忍不住笑了,好像这是什么很好笑的问题一样。
汽车沿着中国的西南向北方开去。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就告诉她,一路向北。然后她就给我唱,细细的声音有的被风声消散,剩下的很好听。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汽车旅行。我中途一次都没有来瘾,我断断续续地和她讲我以前的事:家庭的事,得病的事,学校的事,曾经喜欢的人的事,找工作时候的事。所有遇到她以前的事情我都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啰嗦地倾诉,然后一遍一遍跟她说:“小遥,你要好好活。”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转移话题,跟我说:“你是不是瘾上来了?你别说胡话,我跟你讲,只要我一个电话,咱们有的是冰。你别勉强。”
我苦笑。清醒下来才更加感觉自己早已不是个人。我只有一遍一遍向小遥重复:“你要好好生活。”到后来小遥没了招,也一遍一遍跟我说:“没关系的,会有办法的,能好起来的。”
最后车在一个我们俩都没听说过的小城镇停了下来。我跟小遥说:“就是这里了。”天是那样蓝,云是那样白,我不由觉得要是能嗑一发就好了。这个念头出现后就变得越来越强烈,我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复苏了,吞噬我的同时给予我强烈的生命力。我恨,但又离不开。我跟小遥说,她于是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整套工具,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我们重蹈覆辙。
小遥,你要好好活。
“你想好了吗?”小遥问我。我点头,感觉身上燃起毒瘾被满足后升起的黑色圣光。
“姐姐,我对不起你。”小遥不阻止我,哀哀地说道。
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然后我开始回想我看过的书籍,电影,综艺,电视剧,零零散散的片段杂在一起,又一点一点从我记忆里消逝。
“别道歉,我很感谢你。”我跟小遥说。
她一直看着我,在我消失在河流中,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她都一直看着我。我不太能看清,但她应该没有哭。我失去意识之前突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我不会下地狱,而是会和自然融为一体。我看到了和小遥在一起的所有瞬间,我突然释然了,我被宽恕了。
河水又冷又急,像一个冰冷的怀抱。
小遥,你要好好活。
小遥,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