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条名为《我妈妈是外卖配送员》的视频占据了大众的视野和情感，当中除了包含一个儿子对妈妈的真情告白，也唤醒了很多人对外卖配送员这一基层职业的关注和讨论。与外卖配送员相似，快递员同样每天游走在城市间隙，同样难以得到外界认同，他们每天呼唤着不同人的名字，你却始终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这群背负着包袱的“都市骑士”，我们该如何认知。

打包生活

2019年是阿健当快递员的第三个年头，1995年出生的他已经是所负责片区中资历最深的快递员。

阿健每天早上8点前回到站点，开始接收中转站运过来的快递件，然后分发、装袋、出车，除了中午回来吃饭和帮三轮车充电，其余时间都在外头派件和收件，再次回到站点一般是晚上8点。

“晚上还要整理今天收回来的快递件，少的时候有几十个，多的时候一两百个，还要弄得快，因为都是要准时送去中转站的。平时的话10点能下班就不错了。”阿健说。

刚开始当快递员的那两年，阿健都是直接住在站点，为的是节省一些奔波的时间，同时也减少开销。

每晚和数不清的货物睡在一起，工作来回于固定的路线，阿健的生活也宛如快递件被打包好，只是它并没有要寄往的方向。

去年，街道和居委发出通知商用的仓库不能做住宅用途，老板也不敢让他偷偷住在站点，阿健才在旁边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

“也好，总算有个正经洗澡的地方了。”性格憨厚的阿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大概一年多前的夏天晚上，阿健窝在站点的折叠床上睡觉，接近四十度的闷热天气让他汗流浃背辗转反侧。站点没有空调没有冲凉设备，受不了热的阿健只能好几次跑到厕所装一大桶水，哗地一下从头淋到脚，这是他认为最解暑的方式。

第二天，老板和其他同事回到站点，发现仓库备用的泡沫和纸箱都湿透了。原来阿健晚上倒水的时候不注意，水溢了出来浸泡了一晚上。

“幸好只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不是客人的货，就扣工资呗，起码保住了工作。”因为扣了钱，阿健那个月寄回老家的钱比平时少了一些，家里老母亲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说自己不小心用多了。

双十一战场

一两个月前，国内的物流快递行业迎来了一年当中最高峰的双十一和双十二，阿健和其他同行经历了最“恐怖”的一个月。

小童是和阿健跑同一个片区、不同公司的同行，也是每天打照面的朋友。有别于内向的阿健，小童比较直率，做了5年快递员的他，经历过四次双十一，每一次都是他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每年双十一，我一天要派400个件，饭吃不上，厕所也去不了。这两年更夸张，晚上还要熬夜抢快递柜。”小童说。

在刚过去的双十一，小童和阿健经常大半夜的在小区等快递柜，只要有人过来取走一个，他们就马上往空格子里放入一个。快递员之间有默契的话还好，如果是不太熟的同行在一起等，那快递柜几乎就是他们拼抢的战场。

有时候小区的灯光比较昏暗，为了不让其他人对自己起疑心，他们还常备一个手提灯，把自己照的光亮光亮的，成为宁静住宅区里最亮眼的那两个。

一天深夜，实在等不到快递柜的小童冒着被客户投诉的风险，打了电话给对方让他下来取件。谁知道收件人见到他的时候不但没有骂他，反而很惊讶他们为了派件蹲点蹲到这么晚，还给小童递了一罐咖啡。

“我没有要那罐喝的（咖啡），能这样理解我们就很好了。像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在三更半夜即使是收到快递柜存放的信息都觉得不耐烦，要骂你、投诉你。可是迟了派送他们又不乐意，你说我可以跟谁喊冤。”

客户的不理解和无故投诉，是小童深感厌恶的两个方面。更难受的是，即使当快递员好几年了，他仍然接受不了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双十一周期的凌晨两点，差不多连续20个小时没有休息过的小童有些绝望地看着“满员”的快递柜，眉头一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本来散落一地的快递迅速收拾好，骑上电瓶车准备离开。

坐在角落快要睡着的阿健问小童：“你要回去了吗？”

小童撇了一下嘴，指了指身后的快递件说：“回个屁，我去下一个小区等。”

关于想法

像双十一这样的快递高峰，不仅让快递员工作量增加了三四倍，也让他们的收入涨了不少。小童就很坦白地说，再苦再累也要为了那几千块忍下来，因为他没有其他技能，也没有其他后路。

但不是每个快递员，都只以挣钱为主要目的。

宁哥所在的公司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物流企业，一眨眼就干了7年。其实，宁哥有自己的货运公司，来这里当快递员是为了学习大企业的经验。

“（我的货运）公司还在，但是目前没有运营业务。”宁哥说在他认识的同事中，很多人都像他一样带着目的入行，“（在这里）很多经验都可以学得到，始终在大公司，它的流程、管理各方面都可以学。”

刚进公司时的宁哥，被偷过快递件、赔过一万多的钱、什么都不懂。现在他已经是“老油条”了，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显得游刃有余。

宁哥说公司的晋升空间很大，他也曾经有机会升职，但都被他放弃了。因为他觉得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职位再高也没什么意思。

早上7点开始分件，10点到片区的写字楼派件；下午则是从4点到6点，晚上8点左右下班；每天收100多个件，大大小小的都有，单件最重的曾达到300公斤——宁哥的工作内容和时间与其他快递员无异，就连“每天需要加班”这一点也没什么不同。

如今，宁哥的公司正计划裁员，上司找他谈了几次话，希望他自动离职。不过他想等公司“炒鱿鱼”，这样他就可以拿到更多的补贴和赔偿，或许还可以为自己的货运公司积累一笔资金。

“如果我有能力，在珠三角地区，夜晚拉一部车过去（送货），第二天就送到了。”如果不当快递员，宁哥想通过这几年攒下来的经验和资源，把自己的货运公司运作起来。只是，这个想法以目前来看，也只是一个想法。

送自己回家

每个快递员的故事，自然是不尽相同的。但他们背后对这份工作的诉求和喜怒哀乐，也不过大同小异。

例如，宁哥也曾经被客人送过奶茶，他乐呵呵地拿回公司，同事们还跟他开玩笑。因为让快递员最满足的，是被客户认同和接纳

例如，阿健和小区的居民已经比较熟悉了，有时候对方会帮他按一下电梯，或者开一下铁闸。因为快递员最开心的，是可以接触不同的环境和人群。

例如，小童丢失过客户的快递，但对方并没有迁怒于他，而是有商有量地解决问题。因为令快递员感动的，是能得到客户的体谅。

又例如，原来大部分的快递员，都不想继续当快递员。

相比起带来的喜悦和满足，快递员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和承受的压力太大了。有的快递员说，希望辞职然后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所谓常规的工作，其实不比快递员轻松多少——反正他们就是不想做下去了。

视频《我妈妈是外卖配送员》近日成为热话，当中有怎么一段感人的话：“我希望大家都能给像我妈妈一样的人多一些善意，因为当你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见的也有可能是我爸爸捧在手里的‘小公主’！”

这是一句俏皮话，但试问在男性居多的快递行业中，哪个快递员不是家里的“乖儿子”、“好爸爸”、“好丈夫”？

农历新年还有一个星期就到了，这是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是家人团聚的节日，是快递员难得完全卸下包袱的节日。

早早抢到票的阿健打算早点回家，因为他的妹妹今年要高考，早一些到家便能多一些时间见面。

“（妹妹）年初四就要上学补课了，回去我给她加加油。”阿健提起妹妹，眼角的笑纹不自觉就出来了，“我自己当快递员，知道累。我不想她做这么累的工作，所以要读书。”

听到阿健说起家里人，小童也跟着微笑起来，还没抢到票的他说：“平时我们都是帮别人送快递，春节就要想办法送自己回家。”

据统计，中国有约300万快递员从业者，他们身后的三轮车每天都装满了其他人的期盼。那他们自己的期盼，又何时能送达呢？

……

“累，繁琐，时间好重要，要很细心，不能马虎。”

“有人在拿快递的时候，还没给钱，一下就跑了。台风十级，我们也是在路上。”

“感动的是，寒冷天气，工会送来姜汤，委屈的是忙个不停，还被客户投诉。”

“不想当快递员了，过常人的生活。”

“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

……

（文中图片源于网络）

为何#同事同时#

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聊天，说起双十一“剁手”，接着说起派送的快递小哥，其中一个朋友问了一句“你知道派件的小哥叫什么名字吗？”这个问题让我们都沉默了。快递员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叫唤着你我的名字，自己的姓名却极少被留意和提及。不管是快递员、外卖配送员还是环卫工人，他们所代表的社会基层工作人士都值得更多关注，因为当我们学会了尊重他人，也就学会了尊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