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对胡子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第一次注意到胡子并大吃一惊的是在上小学三年级。从沟下搬到东村大队部的房子里,大梁下的土墙上有一块黑板,黑板上方赫然依次排列着后来才知道的五大领袖的画像。后边三个姑且不论,前边两个德国老头的大胡子让我匪夷所思。那么多那么浓密的胡子占据着面部高地,难道不妨碍吃饭穿衣这些必须的俗事吗?当时就断言,中国古代的虬髯公断不会胡子也厉害得如美洲丛林里乱生的灌木。
吃惊却不重视,以为那胡子离自己还山远水长呢!童稚打闹,渐生狡猾,不觉已是高二学生,嘴下有了“髭”。这个字的意思是看了古文下面的注释才知道的。其实没几根,稀稀拉拉的,如麦收后缺墒点种出土的几株玉米。但自己总嫌不雅,课上一边听讲,一边不停地去拔。那时节总有几个老师讲着课发笑,我还以为又是谁在偷偷私会金庸呢,末了才知道老师是笑我虽然拔却总是拔不掉,最后疼得直稀溜。拔苗不能助长,我拔胡也未能阻其生长,都是很纠结的事情。知道后心里很不安,但男生们交流后说大家几乎都这样,就再无羞愧之色,反而走路高步阔视,有不以天下为大的傲慢了呢。
开初那几年,大概这胡子也处于童年时代吧,或者我的下巴和嘴边是它的荒漠,它们虽年有所增,但势头平稳,不构成对我尊容的严重侵占,我也就大大咧咧,没和这帮家伙们斤斤计较。我那个刚毕业分来教化学的老师哥说我的胡子其实还不能叫胡子,还算是茸毛,我将信将疑。长了,就用剪子对付。日久了,对着镜子剪胡子竟然十分熟练,很有点佩服自己了呢。
我问父亲该怎样对待胡子,他正色道人在结婚前是不能刮胡子的。如果刮了,就好像给庄稼间苗,长得更厉害,人的面容就显得苍老多了。我听他的话又坚守了几年。毕业后和几个同事聊起胡子,有人说自己在初中时就开始刮胡子了。我揣摩是父亲害怕我刮胡子太早显得老气,会没有姑娘看上我吧。想到此我笑了,以为这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又一例证了。
再后来,虽没有上化肥,也不是天天有春风吹拂,那胡子却渐多渐黑渐硬,其势似乎要攻城拔寨,扩大地盘,两腮和下巴的大部分都成了它的领地。剃须刀和胡须的战役就此打响。刮了第一天,面目清净;第二天,胡子破土而出;第三天,黑压压一大片。四五天以后就郁郁葱葱,不可收拾了。自己懒又怕麻烦,对这胡子没少诅咒,但一江春水向东流,再骂它也不回头。我只好一次次骂着,又一次次走到镜 子前无奈地拿起战斗武器......
胡子让我烦透了,我期盼啥时没了胡子才好呢。现在老家种田已不用除草,有除草剂,据说效果还很好。我没调查过,不知道街上有没有“灭胡剂”,让我一劳永逸,再不受这厮的无边折磨。有人开玩笑说,男人要想不长胡子,除非像司马迁那样受宫刑。这是实实在在的馊主意,因为说话者本人也是断断不想让自己的关键部位挨一刀的。这时我羡慕起女性朋友来,人家的“大姨妈”造访有时,过了五十岁后就再不光顾,哪像我这男儿身,与胡子的持久战一开始就是终生战,必须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如此看来,老头子没有老婆子幸福啊!
十五年前,晚上吸烟,太累,烟没灭就睡着了。烟火点燃了枕巾,蔓延到了胡子,我右半边的胡子失火,自己被烧醒,才避免了更大灾难。没来得及处理,就赶紧上班,细心的同事发现我的胡子两边不对劲。知道真相后好心的说赶紧都刮刮,恶作剧的拿来打火机,说既然这样把左半边的也烧了就对称了。气得我直瞪眼,却无法吹胡子了。
其实,按人家的说法,这胡子也有不少好处呢。有的说谈恋爱时,姑娘们偏爱你用胡子扎她,说那样更刺激。有的说将来抱孙子时用胡子扎孙子圆圆的脑袋,爷孙俩会乐得滚做一团。第一种说法没体验过,期盼第二种说法在以后能够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