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红烧牛肉面馆】。
整个店面已变得凌乱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十级飓风，数张桌子都已化作碎片飘洒开来；通向厨房的门和墙都已不翼而飞。
厨房里只有一口一人高的大锅，锅里全是漆黑的液体。
在锅里浮浮沉沉的，是一具老太太的尸体，已经被煮得发烂，面目全非。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李启阳淡淡道。
给那些人吃的所谓的“红烧牛肉面”，不过是老太太自己的尸身做的。以头发为“面”，以尸体为“红烧牛肉”，也不知道那些吃过“面”的人得知真相后，会有何想法。
锅子里的老太太努力地仰起头，脸上连着的皮肉大块大块地往下掉，浑浊的眼珠只剩下一颗，就那么看着李启阳。
在她的身旁，一具小小的、还没成年的尸体也在上下浮沉。大部分黑气都卷入了这具小尸体中，但却仍然很难阻止这具尸体的溃烂速度。
“求……你……”
老太太喉咙里像卡着一口浓痰，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李启阳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从半个月前开始，他所有的举动，与记忆中的自己，完全就是两个人了。
换作是正常人，发现了诡异的牛肉面馆，也只会敬而远之。
但他当时却像发现了猎物一样，兴奋地走了进去。
而最后，他明明已经踏出了门口，却又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转身，面对这阿婆。
还有从头到尾心中都充斥着的，那毫无根据的自信。
想到这里，李启阳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明白了什么。
渊，一定是你，对不对。
“求我？你应该害了不少人了吧，有什么资格来求我？”李启阳反问道。
那老太太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能看到……一个人灵魂的颜色。如果灵魂的颜色偏向黑，那就代表着这个人的心也越黑……我只会对这一类人下手。”
李启阳来了兴趣：“哦？也就是说，凡是你害的人，都是该死的？”
老太太吃力地点头。
“那么我呢？我的灵魂也是黑色的吗？”李启阳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假如这个阿婆说的是真的，那凭什么会找到他的身上？
“……您身上的颜色……是我见过最为漆黑的，像是深渊一样。我见过的最恶的人，也不及您的一半……”
李启阳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一句胡扯正要脱口而出，但一个念头却让他怔住了。
他的心，他自己明白，虽不算良善，但怎么也轮不到邪恶。
但是，如果是——“渊”呢？
那个对人类怀有最深层次恶意的“渊”，若它也有灵魂，会不会就是这样漆黑？
李启阳抿了抿嘴，继续说着：“你还有别的东西能证明你说的话么。”
阿婆呵了一口气，说道：“您放走的那个人，是您的朋友吗？他的灵魂的颜色不算太黑，但也必定是个恶人……”
听到这里，李启阳有些意外，单东居然是个恶人么？
“我怎么确认他是好是坏？这一切也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辞，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就不要再挣扎了。”
“……我可以……把能力借给您……到时您可以自己去验证……”
……
课堂上，李启阳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认真听课，他的左手手腕处，有着一个黑色的绷带一样的印记，那是“阿婆”附过来的地方，也是借给他能力的方法。
不动用她的能力，一切看起来都还是正常的。但当使用能力时，就仿佛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一样，每个人都展现了不同浓度的颜色。
他对着班里的同学一眼扫去，基本都是灰色的居多。按照“阿婆”的解释，灰色的灵魂，代表这个人是个平常人，没什么坏心，但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善念。
可惜的是，单东今天没来，不然倒可以观察下，是不是真如“阿婆”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黑色的灵魂。
昨天他也问过了，那些被“阿婆”拉走灵魂的人，最后都怎么了。
“什么也不会发生，那些人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阿婆解释道：“灵魂其实对他们没有什么作用，即使没了灵魂，性格也还是原来的性格。宠爱孩子的妈妈，也会一如继往地宠爱孩子；爱喝酒的人，也同样一滴酒也不会少喝。他们也能活到七老八十，会哭，会笑，会忧伤……”
是这样吗？
李启阳又想了那一两个人，给他带来的不真实感。
“总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吧？总有什么变化发生吧？”
“……不知您口中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
李启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没有产生任何作用，仅仅是只有他一个能感觉到的所谓的真实，那有没有灵魂又有什么区别呢？
灵魂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想到了诡异的89路公交车上，遇到的那名听音乐的女子、靠着麻袋的老人、还有背书包的小男孩。
如果按照最后看到的女子情况，他们理应也是被夺走了灵魂吧……
不知不觉，这个问题都上升级到了哲学这个层次。但他一个高二的学生，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些。
当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的时候，李启阳的第一反应就是爷爷。
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能看到黑气、能看到灵魂（透明人影），也应该能看到爷爷才对。莫非爷爷早就走了？
是去投胎了吗？还是就这样消散掉了？还是说，被类似于“阿婆”这样的怪物给吃掉了？
他心中想着，但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担忧。
但却仍然忍不住去想。
嗯……今天班里好像还少了个人？少了谁呢？
李启阳正想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喊了声：“报告！”全班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捏着教科书转过身，问了句：“怎么回事？不知道现在已经上课了吗？”
李启阳盯着这个人，良久，轻笑了起来。
在他的视野中，门外的人灵魂，呈现了独一无二的黑色，用“阿婆”的话来说：妥妥的恶人无疑。
田广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