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在一个湿热的夏季里,一位和善的老人拿着蒲扇,给我唱着儿歌,为我送来凉风。我从床上坐起来,又一次,我梦到了外婆。
外婆是在我八岁那年去世的。
那时我年纪尚小,但还能依稀记得外婆那圆圆的身体,充满温度的掌心以及无论何时都能让人心安下来的微笑。
母亲是外婆的第二个女儿,在我出生后不久,母亲因为还要工作的缘故,经常把我放置在外婆家。小时候的照片里能看到我坐在外婆怀里,外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温柔的笑。
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我已有些模糊,但与外婆相关的那些事情,我却总能清楚的记得。
外婆膝下子孙众多,我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但那模糊的记忆却总告诉我,我一定是最受宠的那个。
大概是在四五岁的时候,母亲的工作安定了下来,我便被接了回去。幸好,离外婆家不是很远,我可以时常去外婆家,也因此度过了我那快乐的童年。
记得外婆手艺很好,会做很多我爱吃的东西,比如蒸蛋羹,槐花蒸菜,糖陀螺等等。
那时一到四五月份,满街的槐花树像约好了似的似乎一夜之间便开满了枝头。扑鼻而来的花香气,勾起的是我们的食欲。很多人家都会拿着自制的勾头,捋槐花去,那是做槐花蒸菜最鲜美的食材。
外婆总是还没等我央求她,便拿着钩子带我去最肥美的槐花树下。外婆拿着钩子勾,我抱着小箩筐把槐花全部都揽进来,抱回家与外婆一起挑选清洗干净。便只等着外婆把那做好的槐花蒸菜端出来。一口拌了面的蒸菜蘸上外婆精心调制的配料,嘴里除了槐花的清香还有一股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后来外婆去世后,我也曾央求母亲为我做过,却总觉得那味道似乎是缺了点什么。
外婆一辈子是个善良的妇女,年轻时拉扯一家子诸多不易。等到儿女们都长大了,可以享受膝下之乐时,却早早的离开了我们。
我小时候算是个淘气的孩子,在外婆面前也不例外。五六岁的孩子,总是顽皮的很。有时蒙住她的眼睛或突然从身后跳出来大叫一声,她从不恼火。只是用手摸摸我的头,把我揽到怀里。从不训斥我,反而这样的温柔更能让我温顺下来。
记得很清楚的一次,与小伙伴在家里玩耍,大概是抓人之类的游戏。得意过头,奔跑中也无所顾忌,只听“砰”的一声,暖壶摔下来成了碎片。顿时游戏也不敢玩了,几个小伙伴也各自局促不安的回了家。我心里慌了,生怕母亲回来批评我,便连忙去求助外婆。
外婆一过来,先是帮我把碎片都扫了起来,避免弄伤人。然后把我拉过来,只是看着我,我得脸就已又热又红,又是自责又是害臊。我已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可那时更害怕的是母亲回来看到这些。外婆微微笑了起来,告诉我,“等你妈回来就说是我不小心碰碎的,别害怕,不碍事。”我的心一下子安了下来,仿佛只要有外婆在,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后来母亲自然知道是我打碎的,可是也没批评我。因为外婆一直陪着我,护着我。我也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若不然,好像对不起外婆那温暖的笑和维护似的。
再后来外婆突然生病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是外婆不在陪我做这做那,而开始长时间的躺在床上。那时年幼的我只为外婆不能陪伴我而苦恼难过,却不曾想到,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她是在怎样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生命啊。
直到外婆去世时,我似乎都没意识到我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外婆了。
那天晚上,我看到好多大人都来了。大姨,三姨,舅舅,姨夫,他们在里面说着些什么,而外婆躺着那里,一动不动。我想叫外婆起来陪我玩,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想外婆是睡着了吗,那明天可以起来陪我玩吗。
第二天,外婆仍没起来。
直到他们抬着外婆,把她放在一口棺材里,用土不停的往里面填埋。我才意识到,外婆走了,回不来了。心里一下子很难受,很悲伤,无法想象外婆不在了,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母亲也十分悲伤,因外婆在世的时候实在是个好妈妈好长辈,对待她的子女没有半点私心或是偏袒。而我好像一下子就懂事了起来,一是为了让母亲不那么难受,二是似乎再没有那个可以一直宠我护我的人了。
在外婆走后很多年里,我依然会梦到她。或是我做错事,或是我受了委屈。而梦里,外婆总是慈眉善目的看着我,仿佛在说: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外婆对于我,不仅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守护神,更像是我童年时期的指路明灯。用她的善良包容着我,用她的行为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那些小时候所遵循的行为和习惯,无论是宽容、坚韧,还是面对任何事都不急不躁的微笑,到现在,都没有失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