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以为,每天最美好的时光不一定在清晨,而是在黄昏时分。
当然,清晨的时光也是很美的。当东方显现出鱼白肚的时候,当早起的鸟儿在树林间婉转鸣啾的时候,当青翠的小草尖,顶着晶莹的露珠眨着眼睛的时刻,整个天地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它给人带来的是新的希望和憧憬。
但也可能给你带来失望和郁闷。因为,清晨时节虽然美好,但是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它也可能孕育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它充满着机遇和挑战。
你也许会登高一呼,山鸣谷应。举目四顾,海阔天空。但你也许会败走麦城,向隅而泣。发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慨。
黄昏时刻,却是平和安适。一切都显得沉稳、成熟和安详。
当你在夕阳西下时候,伫立远眺,那轮红日变成了橘黄色,它沿着树梢,缓缓沉稳地移动,远方的地平线,犹如一道铁轨,在托举着一只巨大的车轮。你的脑海里,立即就会闪现一帧帧蒙太奇的画面: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是西部边陲雄浑、苍莽的豪迈放歌。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那是成熟的少妇婀娜的身姿在摇曳。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那是恬静迷人的田园风光。
我喜爱清晨的那种朝气蓬勃和欣欣向荣,但我更喜爱黄昏时节的宁静、恬适和豁达。
它是一种经历过风雨彩虹后的闲庭信步,它是一种惯看秋月春风后的成熟,它是一种饱经沧桑后洒脱的微笑。
人的一生,就如长江的流程一样,清晨就是它的起始阶段,总是充满着奇瑰和险峻。经历过轰鸣如雷地一路奔波,来到了入海口,走向了黄昏,走向了大海,此时,一切都显得平缓、大度、安全和实在。
走了那么远的路,受了那么多的苦,品尝了那么多的酸涩,是应该好好享受一生的祥和时光了。
没有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了为晋级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没有了惊心动魄的职场争斗;也没有了绞尽脑汁的逢迎拍马;就像经历过了雷鸣电闪,惊涛骇浪,曲曲弯弯,山穷水复,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于是,以一种放松的心态拥抱黄昏,欣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景观,这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时刻哦。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此幸运的。那些身在铁窗中的人,在高墙大院里最有心得。他们往往举目眼巴巴看着夕阳在高墙的铁丝网边缓缓垂落,黄昏的氤氲四面拢合时,应该是思绪万千吧。人最悲惨的,莫过于曾经拥有过明媚的清晨,却又在不经意间失去了美丽的黄昏。他们没有安全着陆,而是依然把自己挂在悬崖峭壁。
他们感受不到那一幅幅壮观的黄昏图景,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叹息和深深的悲悔。如果,假设有如果的话,在生命的起始阶段,就憧憬着拥有一个最美的黄昏,那么,所有的人生轨迹就会来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铺陈。沿着这条安全的轨道,无论怎样风驰电掣,也能沉着驶向最终的目的地。因此,黄昏就像是我们生命的隐语,它引导着人们去领悟人生那一份平静与淡泊。
二
我常常在黄昏时分徜徉在夕阳的余晖里,试图寻找这些隐语。
黄昏中,一对人影映入我的眼帘。人影手拉着手,缓缓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和谐却不知疲倦。我抬头一看,眼前闪过一片银白色的头发。是一对老夫妇。
老先生和老太太如初恋时一样,手挽着手,只是满脸的皱纹在风中颤动着,只是满头的银丝在风中轻拂着。他们蹒跚地迈着脚步,早不如以前的健步如飞,但他们脸上依然笑着。甜蜜安详地笑,笑过了人生的种种磨难,笑过了生活的种种煎熬,最后笑在了这夕阳映照的黄昏美景之中。
我的心瞬间巨震。啊,原来,隐语在这儿,就在这对老人身上。
他们一生中,也许经历过爱情的礁石,爱情的惊涛骇浪,爱情的无穷烦恼,也为生活的苟且发过愁,流过泪;也为“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困境所缚,但他们依然牵手走过来了,走过了浪漫的清晨,走过了难捱的日中,迎来了黄昏。
他们并没有热烈奔放地拥抱,因为,浪漫早已变成了美好的回忆。现在的浪漫,就是厮守一起,慢慢变老,慢慢欣赏这最美的黄昏时光。
蓦地,那首最美不过夕阳红的旋律在我耳边回响: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
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
有多少情爱化作一片夕阳红······
我以为,这是秒杀一切所有流行歌曲的最动听的歌。
在这夕阳红里,一切的争吵,一切的怨恨,一切的嫉妒都烟消云散,有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自信和温柔。
望着这对老夫老妻蹒跚在夕阳的余晖里,我眼睛竟有些湿润。
是什么强大的力量,让他们牵手共同走向黄昏,拥抱黄昏呢?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就是真挚的爱。
原来,爱情不是起始时的轰轰烈烈,不是香车锦衣,不是招摇过市,而是能不能在这黄昏时节相偎相依。
看到了太多的那些豪富到令人咋舌的婚姻;看到了太多的广而告之,恨不得让全天下的老鼠都知晓的豪婚;可是,时过不久,就是一地鸡毛。或半夜鸡叫出轨劈腿,或又是惊人眼球的分道扬镳,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相比而言,这样的爱情婚姻,就是一场闹剧一堆粪土。而从容走向黄昏的爱情和婚姻,却是如金子一样,如夕阳下的晚霞一般,夺人眼目,熠熠生辉。
既然爱,就要包容,就要互融,就要真诚,就要有拥抱黄昏的心态。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三
生命的历程,是两只轮子的驱动,一为事业,一为爱情。缺一不可。没有了事业,爱情无所附丽;没有了爱情,生活就会了无情趣。事业与爱情共同奔赴安稳恬然的黄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浪漫的时光终会过去,放浪形骸也将消失,荣华富贵已是过眼烟云,唯有那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才能托举起你一生的价值和来世的壮丽。
清晨的朝霞固然新鲜水灵,但黄昏的厚重与绚丽同样值得期待,值得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