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鱼

1

玩具小手电的微弱灯光晕成了一个小圆圈，芜花静静地趴在被窝里，眼光滞留在那个小圆圈上，思考着在自己的遗书上面写些什么。

一定要慎重，因为这是她最后能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

写些什么呢？芜花也不知道。她心里堵得厉害，她的身体上一定被放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就像西西弗斯的石头一样，永远也不会消失。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那些被撕烂的书本，涂了胶水的桌椅，以及旁人那嫌弃的目光，避之不及的态度，甚至于毫不掩饰的恶语。

芜花难过极了，她也想有个朋友，不需要很多人喜欢她，一个朋友就可以。

她尝试过很多次，以前，她带小零食和别人分享，但总是被一把夺过去，或者当着她的面扔掉。她鼓起勇气与人说话，但从来不会有人听。久而久之，芜花便埋藏了拥有一个朋友的愿望。

今天放学的时候下雨了，与芜花同班的安安在廊沿下徘徊，别的同学都走了，安安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安安，我有伞，我们，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嗯？”安安扭头看向她，又左右看了看周围，“哦，不用了。”

芜花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安安嘴角扯了一下，没有继续看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你走吧，别管我。”

2

安安呆呆地趴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今天芜花的眼神。芜花的眼睛很黑很黑，安安看不懂里面装着什么，但却知道自己不太喜欢面对那样的眼睛。像是哭到不能哭的干涩。

安安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她承认自己对芜花是有坏心思的，尽管她从来没有参与过针对芜花的那些“行动”，但她也从来没有想着帮她一次。毕竟她为什么要出头帮芜花呢？

孤立芜花是所有人的共识。

可是现在安安却有些伤心了，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教过安安做一个坏孩子，但是在尚未长大的安安心里，已经隐约明白，她做错了。

我该接受芜花的好意的。

安安心里想着，百爪挠心，可是接受了芜花的好意的话，就等于和芜花站到了一起，万一别人也针对她呢？安安不想与芜花有一样的遭遇。

安安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又唾弃起了自己，这件事情真的太复杂了。

“安安！宝贝！”

房间外响起安安妈妈温柔的呼唤声，安安立马应声回答：“妈妈，在哦！怎么啦？”

“安安，妈妈烤了小饼干哦，快来吃呀。”

安安噔噔噔跑出来，看到穿着围裙的妈妈正在往自己的小盘子摆着小饼干，而一旁坐着的爸爸嘴巴里嚼着，又伸着手拣着，安安欢呼一声，立马跑到爸爸旁边开始和爸爸一起吃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

安安妈妈看着安安兴奋地吃着小饼干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安安的头，“乖，妈妈烤了很多呀，安安明天上学可以带给安安的朋友们分享哦。”

安安开心地点点头。

入睡前，安安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想，明天，她要把自己的饼干分给芜花一些。

3

芜花把纸和笔收起来藏在了床下，她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她的遗书上面该写些什么。能写些什么呢？不会有人看的，而且芜花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芜花翻了个身，熟悉又刺耳的争吵声在耳边响起。是她喝醉的爸爸在与妈妈争论，说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东西。

“高善国，我瞎了眼看上你……你个王八蛋！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

“呵呵呵，你管我？你算个屁，滚！娘们就是多管闲事。”

争执声伴随着酒瓶子碎裂声，盆与碗的碰撞声，门突然哐当一声。

芜花身子抖了抖，今天他们吵得好凶。

妈妈大约是摔门而去了，外面安静下来，停了一会儿，呼噜声高高低低地响了起来。

芜花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泪水，低着头，蹑手蹑脚地从房间出来，越过一片狼藉找到了一副耳机。芜花攥着那副耳机，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反锁上。

这个耳机是早就坏掉了的，芜花庆幸自己还能找到它，它还没有被扔掉。

芜花想过很多种自杀的方式，跳楼，吃药，跑到大街上被车撞……最终，芜花选择了拿东西勒自己的脖子，这样子没有血，也静悄悄的。

芜花坐在床上，展开耳机，缠了一圈在脖子上。一定要用力啊，这样能快些，芜花默默地说。

眼睛前一片黑色，耳边伴随着尖利地碰击声，脑袋很疼，特别疼……鱼儿离了水，只剩下最后的本能的挣扎。

这太不应该了，水不应该抛弃鱼。

芜花栽倒在床上。

水又包裹住了鱼儿。

耳机断掉了。

色彩与轮廓重新出现在眼前，芜花摸着耳机线，有处断口，那是曾经她的猫儿曾经常常咬的地方。

芜花想起来了她曾经偷偷养过的那只猫，橘黑相间的，分外可爱，出现在她面前的小天使。

脑袋里还是有些刺痛，芜花怔愣着，死真的好疼好疼啊，是她的猫猫要阻止她，她想猫猫了。

她听猫猫的话，她不死了，也许，她的猫猫还可以回到她身边。

芜花把断掉的两截耳机藏在了床底下，和那张纸那支笔放在了一起。

4

第二天早上，安安被妈妈叫醒了。

安安穿上衣服，收拾好自己。在离开家之前，安安特意把妈妈装好的满满一盒小饼干装进了书包里面。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天下过雨的湿润，尚在早晨，阳光已经展露头角了。看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下课铃一响，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教室里瞬间空了一半，野一点的跑了出去玩，还有的各自找了相熟的人聊天，手牵着手约着去厕所。

安安把手伸进书包，摸着那个盒子，悄悄地打量着坐在角落里的芜花。芜花长得很白，但不是漂亮的白，而是苍白的。芜花低着头，不知道在那里画着什么。

安安掏出了那盒饼干，抱着，走到了芜花前面的那个座位上，这个座位上的女生现在不在。

“芜花。”安安朝低着头的女孩儿喊了一声。

女孩儿抬头，依旧是昨天看到的那双黑瞳，有几分慌乱。

“……安安？”女孩儿怯懦开口。

安安笑着，她的酒窝也出来了，“芜花，我带了妈妈烤的小饼干，给你吃哦！”安安把那个盒子放到芜花面前，打开了盒子让芜花看到里面可爱的小饼干。

芜花的眼睛瞪大了一圈，似乎很是震惊，看起来有些可爱。

安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芜花，别不好意思嘛，你吃了我的，你的以后也和我分享，不就好了？”

安安说完，也不等芜花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就快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刚刚瞥见了，芜花画了一只猫，橘色和黑色相间的。

【本又转载自公众号司马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