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蛇添足,亦或是暗藏玄机?
在侦案过程中,猜测凶手的每一步动机,本就是一件极费心力的事情,更何况去猜测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荒诞之举。
沈墨蹲在出租屋外的空地上,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书发呆。
他和秦大海把书架上的书都搬到屋外,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把剩下的空书架里里外外的又检查了一遍,甚至还包括那些书的每一页。结果确实让他们感到欣慰,因为又在书架上发现了十几处长短不一的矩形血痕,很明显是书本遗留的痕迹,而眼前这些书上,也毫无意外的每页都干干净净。但这些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喜悦,相反在坐实了血书是被换掉的这个事实之后,两人对凶手的这个举动更加抓狂,试想,有谁会带着一袋子书来杀人,而且还是完全等待血渍干掉后,再换掉所有的书,更别提,这些书,还是完全的旧书!
“这明明就是画蛇添足!为什么要换掉书?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去处理尸体,为什么不去处理现场?”秦大海嘶吼着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又用脚狠狠地在上面碾了几下,嘴里狠狠地崩出两个字,“变态!”
“会不会那些书对凶手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看着秦大海脚底下成片的烟头,沈墨知道秦大海也和自己一样陷入困境,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便随口说出来,“汪中举的书里会不会有凶手感兴趣的东西,凶手杀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那些书?他费尽心机地换掉书,一是为了保留完整现场,混淆我们的视听,再有就是为了得到那些书?”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沈墨的话让秦大海平静了许多,他开始摸着下巴,绕着书堆不停地转圈,目光就在那些书上面转来转去,时不时地还停下来抽出几本看看,不过很快便随手丢下,“那,凶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
沈墨仍然蹲在地上,默默地把秦大海丢下来的书捡起来,擦掉上面沾到的泥土,再把书页的边角捋平,最后再把它们工工整整地摆放在一边。
“你在做什么?”沈墨的举动让秦大海觉得好奇,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沈墨问道。
“哦,没什么,上学时养成的习惯,见不得书被这样对待。”沈墨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他很快处理好秦大海丢下来的书,犹豫了一下,又开始把书堆里的书一本本地抽出来,进行分门别类地整理。两人之前只是关注书页上有没有血渍留下,并没有对书的类型和内容进行分类。沈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意义,只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提示它,必须这么做下去。
秦大海摇摇头,虽然对沈墨的行为不理解,但也没有打断他,只是继续自己的推测,“其实,就算是他把书架上的书都拿走,也不会引起我们太多的怀疑,毕竟一个穷困潦倒的落榜生家里,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被人惦记?你说他在意书架上本来的那些书,那他马上把书换上去就是,为什么偏偏要等到血干了以后再换掉?这难道不奇怪?要知道,对于杀人犯来说,在现场多待一秒,就意味着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
“要么,就是凶手事先观察了被害人的生活习惯和环境,算准作案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凶手的心理素质极高,他不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其他人看出异常。”沈墨放下手里的书,仔细想了想说出自己的观点。
“嗯,如果是前者,那我们就应该再次排查汪中举的社会关系,可以被人如此观察,近期必定和他有着某种联系,”秦大海转过身看着沈墨,目光中透出赞赏,“如果是后者,就不好办了,那说明我们遇上的是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很可能还有着令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因为他对人性掌握的很好,知道怎么做不会引起怀疑,这种人,是我们最不愿面对的……”
“为什么会有社会地位?”沈墨继续整理书本,但是对秦大海的话有些疑问。
秦大海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道:“你觉得工作中你最怕谁?”
“嗯,应该是局长吧。队长并不可怕,他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一猜就中。”沈墨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对啊,你也说了,局长的心思你猜不透,所以你觉得可怕。很有可能他在对你笑的时候,你已经被他算计了。明白了?”
沈墨忽然想到局长让自己负责案子时的笑容可掬,面色一赧,登时明白了秦大海的意思,“那我们的调查范围就更难确定了……
咦?”
“发现什么了?”秦大海看到沈墨拿着一本书站起身,凑过去看了眼,那是一本简装版的书,书皮上有着一个大大的书名《困》,很显然不是高考复习资料,“这是……小说?”
沈墨点点头,随手翻开几页,然后又合上,看了看封面,“是本推理小说,作者叫深渊,这很明显是个笔名。奇怪,汪中举不是一门心思准备高考吗,怎么还会看这种书?”
秦大海也有些莫名其妙,正要接过书来看,一阵电话铃忽然响起。沈墨尴尬地把书递给秦大海,然后拿出手机,才发现是老师沈岳家里的号码,他冲着秦大海歉意地笑了下,便转身接通电话,语气恭谨,“老师,您到家了?哦,师母怎么样?我?这不是好久没去见你们了吗,想着蹭顿饭……
呃?晚上吗?”
沈墨捂住话筒,转头看着秦大海,秦大海笑着抬手做出一个随意的手势,沈墨这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好嘞,那我今晚就过去,晚上见,老师。”
挂掉电话,沈墨不好意思地看着秦大海,还没等他开口,秦大海就抢先说道:“好了,好了,今天收获不小了,把这些书拉回去,我们明天继续。”
“好嘞,那谢谢大海哥啦!”
沈墨乐呵呵地走过去,帮着秦大海一起把整理好的书打包装上车,然后两人驱车返回市里。
一路上,沈墨在手里仔细看着那么名为《困》的小说封面,虽然这次的现场重访印证了自己那个换书的猜测,但又引出诸多关于凶手动机和身份的猜想,而这本推理小说更是一个新的谜题,“为什么凶手会插入这样一本书进来?”
“你就那么肯定这本小说不是汪中举本人的?”秦大海一边开车,一边接上沈墨的话,“谁说学习之余不可以读课外书?”
“唔,也许吧,可能是我太想破案,想事情有点绝对。”沈墨挠挠头,随手把书放回后座的书堆里。
秦大海重新看向前方,心思却转回自己的年青时代。
当年的自己,同样充满着激情,想要在这个岗位上实现抱负。却和沈墨一样,没有因为环境的变化去刻意改变自己的性格。沈墨内向,少言寡语,纵有清晰敏锐的头脑,也无法释放出来,最终沦落到被忽视的地步。而自己则是一根锥子,凡是遇到不平或不服的地方,都要冲上前扎一下,结果伤人伤己,尤其是那件事发生后,自己在局里彻底被边缘化。
心冷了以后,更是破罐子破摔。明知道需要改变,却有心无力。直到遇到沈墨,让自己多了一个平日里聊得来的伴儿,消减一些苦闷。本以为这次被迫过来背锅,却没想到因着沈墨的一个意外发现,在绝境中出现转机。古人诚不欺我,谁能说自己这次不能绝处逢生呢?想到这里,秦大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大海哥,快看,前面好像出事了?”
沈墨的惊呼把秦大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顺着沈墨手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路边,一只硕大的氢气球正飘在空中,下面拉着一个条幅,上面的几个醒目的金色大字:
“白金作家重出江湖 经典悬疑问鼎金榜”
条幅下已经排起了长队,密密麻麻的人群让路面交通彻底瘫痪,秦大海看到几名交警正费力地在里面来回穿梭,却收效甚微。
“这是搞得哪门子东西?”
秦大海皱起眉头,使劲按了几下喇叭,但很快消失在此起彼伏的声海中,无济于事。
“看样子是书城在搞活动,应该是什么畅销书的首发日,你看,书城那边还有大喇叭在宣传。”沈墨摇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尽力向人最多的地方望过去。
秦大海索性把车停到路边,招呼沈墨一起下车。见沈墨还在犹豫,就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是唯一一条去滨海警校的路,现在堵成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通不了了。与其在车里窝着,还不如过去看看热闹。”
“可我们有时间还不如讨论……”
“这你就不懂了,灵感来源于生活。你只有不断地观察生活,就会让这里汲取灵感,冲破侦破的瓶颈。”秦大海怼了怼沈墨的头,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扎入人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狼狈地挤到书城门口。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开,沈墨的脸上不知道被谁挠了两下。
“这哪里是买书,分明是要命呀。”秦大海一边嘟囔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心里有些后悔凑这个热闹。可他刚夸完海口,也不能在沈墨面前抱怨,只好转过身,看向后面的人群,“敢情现在的人,都喜欢看悬疑推理的书?真想知道当他们面对真正的凶案时,会是什么反应。哎?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沈墨正站在书城门口的宣传海报前发呆,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丝毫没注意秦大海的问题。
“臭小子,你发啥愣?”秦大海提高了音调。
“呃?没事。我就是觉得这句话说得挺有意思,你看……”
沈墨终于有了反应,却没回头,只是指着海报说道。
秦大海狐疑地凑到跟前,才看清上面的一行红字:
杀人是一门艺术,只是无人欣赏!
“这是什么狗屁话?把杀人当作艺术,又是一个变态!”
秦大海半眯着眼睛,一脸的不屑。
“你说的对。说不定我真能从这里找到灵感。我要去买一本!”
“哎哎哎?你不去找你老师了?”
秦大海话音没落,沈墨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人海中。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排队买书的书迷,只好掏出烟盒,转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蹲下身,抽起烟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沈墨拖着疲惫的身子,在书城的一个拐角处叫醒了正蹲在墙角打瞌睡的秦大海。
看着脚下一地的烟头,沈墨有些不好意思,“大海哥,对不住哈,让你等这么久。”
“嗯?回来了?没事,没事,书买到了?”
秦大海迷迷糊糊地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硕大的广场,只剩下几个清洁工和书城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凌乱的现场。
“没买到,这书还是限量发售。下一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不过,我预定了一本。”
“限量?啥书会这么火,还搞饥饿营销这一套!那你还买?”
“当然买,你肯定不知道这个作者是谁?”
“谁?”秦大海站起来,扶着墙,让已经酸麻的双腿过过血。
“就是那个深渊!”沈墨一脸的兴奋,“我们不是在汪中举家的那些书里找到一本他的小说嘛,就是那个《困》”
“什么!有这么巧?”秦大海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是觉得事情巧合的离谱。
“对,没错,就是他!我特意了解了一下这个作者。那本《困》是他十年前的处女作,却一举成名,当年的销售量超过千万,不过之后他就没再出书,今天这本限量销售的《迷雾》,是他的第二本作品,难怪会这么火爆!”
秦大海皱着眉头,神秘兮兮地看着沈墨,“看他搞这个饥饿营销就不是什么有名的作者。无外乎是一种造势。不过,我现在却知道,你要再不走,你老师的晚饭可就……”
“啊,对,老师的晚饭,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