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那么喜欢吃蛋加肠粉的,那是广东人的专项,虽然孩子们对此类食物无限向往,但妇人之见就是妇人之见,不爱的东西就是不爱,喜爱的东西宁可违法也要横刀夺爱。
可是哪来的刀子给我夺爱,再说,夺谁的爱?
话说回来,我性格是痞了点,大话是常说得过了界,但横竖也只是耍个嘴皮子功夫,其实为人心眼不坏,作为一个口口声声宣扬要做仁义善良开朗乐观之人的我,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正人君子特有的气概,不然,我怎能把一碗肠粉吃得如此豪迈呢?
天啊!我岂止只是豪迈,我那狼吞虎咽丢人现眼的模样,差点出卖了我的祖宗十八代。
我没有拿刀子夺它人的爱,而是有人在清晨收了刀子端了一个打包盒向我示爱。
谁?汪树鹃同志。
汪树鹃同志是个好人,她三番五次对我好,不是买来热狗来喂狗,就是递上夹心面包来堵我的口,今天又给我带来爱心早餐,扯着个大嗓门对着我吼:“海音,你快点趁热吃肠粉,等下还有一碗汤莲藕。”
就在接到打包盒那一刻以前,我还在满嘴之乎者也地标榜,我不爱吃肠粉,可是鬼使神差,她一将早餐盒递到我跟前,我霎时眼前爆出了绿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好事降临在我头上?
连续多日以来,我都在上午饿着肚子办公,一是因为早上出门总是太匆匆,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早餐,二是因为,夜间熬夜太久,人在清晨便显得有几分不机灵,脑子都没有完全清醒来,根本也没有食欲。
可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要准备迎接开早会,精力便亢奋起来,一亢奋,食欲便暴长,但遗憾的是,那个总把自己胃不当回事的臭娘们,在上楼来时,也没能记得在楼下早餐店里带上一个肉包。
临近8:30,我真饿了,但再下楼买,已经来不及。正准备又一次以我的扁肚皮挑战最大耐力之时,树鹃同志雪中送炭,解救我于危难,我岂有挑三拣四的理?
人在饥饿的时候,并不是非得想往山珍海味,就是一口白米饭,也准保能吃得津津有味,更别说是这碗正宗的广东蒸肠粉价格也还蛮贵,我要是还敢嫌弃,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压根儿就没嫌弃好不好?
我从树鹃手上夺来饭盒,谢字都没说一声,暧昧眼神也没有使一个,撒腿就往外跑。要找个神不知鬼不觉、不被同事看见、气味也不能被别人闻见的地方,吃它一个豪情万丈,因为早会的凯歌音乐很快就会奏响。
唯有楼梯间的隔层少有人来往。
我就躲到那里面去,四围都没看一下,因为认定那里没有人。然后本娘子双腿张开站定,上身一弓,筷子一扒,嘴巴一靠,就呼啦呼啦吃得那叫一个豪放,差点没将整块的肠粉呛进了气管。
我确实吃得太快了,以至肠粉是个肠粉味还是个鸡蛋味,还是蒜酱的芳香扑鼻味,在我嘴里都没吃出个原本的风味,然后就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囫囵滑朝进了我的胃。
待我咽得喉咙起了个结,我连打个饱嗝都感到困难时,我腾出一只手来抚摸我的喉结,我在抚摸的过程当中,将脑袋四围转了一转,然后转到左边最极限的位置时,赫然发现台阶地板上坐着一个悠悠吐着香烟的男人。
靠,大事不妙,这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那么说,这个男人一直坐在我身后?从我进来之前,他已经占领了显著的地盘,无论我是大张开两条腿,还是弓着个突出尖锐肩胛骨的上半身,还是筷子吧唧吧唧,亦还是嘴里呼哧呼哧,不必戴着望远镜观察敌情,他已经近距离将这个没有危险的女间谍的一举一动看了个心知肚明??
“你,你,你谁,你干嘛鬼鬼祟祟站在我身后?”我一急,舌头打结,蹦出这么个话锋。
“我哪有鬼鬼祟祟?”男人也不生气,已经燃完的香烟被他掐灭扔进铁盒子里,他的话音带点轻言细语。
“那你干嘛不吱声?”我还理直气壮。
“我咋吱声嘛?打断你吃东西?”他反问。
“那你好歹也咳一声。”我还在不甘示弱,死嘴硬认为是他冒犯了我。
“我咳了好几声,因为被香烟呛了一口。”他解释。
我嘴巴张着,还想辩驳几句,他接着发话了:“你吃得那么快,哪里听得到我咳,再说你吃你的早餐,我抽我的烟,又有何相干?”
“哦,那对。”我才茅塞顿开。“你哪个团队?”我又客套了一句
“银保部的。”
原来是一家公司的,谢天谢地,充其量是一伙,哪分什么你和我,吃东西难看被撞见那就任其撞见,我又不是杀人越货,又何必遮遮掩掩东藏西躲?
再说了,吃东西豪迈,难道不正是李氏后裔该有的气概?
既然这样,我还没吃够,请问,汤莲藕,还有没有?我一路呼唤着树鹃,一路在凯歌响起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了早会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