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寺是沿陇海铁路附近的古村,历史悠久。历史悠久,嗯,真真这样。
寺,这个玩意,火起来在汉后。富者宣之,穷者归之,流民附之,失魂落魄的文人浴思洗疑其中而陷之,权贵居心叵测者推而用之。佛,Bhuda,扎根于斯,东渐于韩日;明白人谓之流毒;躲于其阴而甘于其旨者利其机制聚积财富,起屋建阁,势大之形不在本文讨论之列。三丈之寺,听起来小得可笑。但,滚滚长江东逝之水,雄壮伟观,在于流接百川之后。三丈之寺,是源;而居民更村名于三丈寺,寺已非三丈,香火兴盛,已追名于西京白马、位近于睢州白云。三丈寺之前的名头,可惜已无可考,村民中有好事者坚信他们是古葛国的遗民。商部落征伐四方,始于对葛国的入侵。魏国信陵君居于宁陵,此方成为他养士延誉的来源,成为他财赋的根吸地。历史滚轮,黄河之水淤灌,泽平而丘没;四战之地,无险固可据,生民涂炭。自汉末以来,佛学乘虚,因苦吸众,三丈之寺得建。村民因祸得福,善男信女抛小钱而成就该村江河之势。睢州的白马寺后发居上,规模如岱山而视群小,经文革毁败依然体有其势,历现代政绩之风而替尹店乡镇变名的荒诞不经。宁陵的三丈寺仅存其名,七零后有残垣的记忆,八零后可睹居民争土夷墙的经过,九零之后寺已成谜成故事成神话成不可思议。墙倒众人推,破落之说被归结于陇海铁路贯穿,破坏了三丈寺风水,古村从此不振,一切如佛学之来,又如佛学之去,寂灭的形势简直如教义之“无”,南无阿弥陀佛。
有孙姓居民,在乾隆三十二年迁于其村,在此发迹。孙家在三丈寺的故事,可拍一部曲折壮观的大片。乾隆三十一年,黄河在睢州孙六口决堤,堤坝成V字后陷,决口的V字形尖端沏成深不可测的大潭坑,口堵堤就后此处聚拢成龙门寨村,现在竟变为自然景观。自然灾害的苦难,民伤水火的惨怛,后生笑谈而已。祸福相依的历史逻辑,就是伤好了疤就了疼忘了。决口之水势比壶口之冲灌,最苦的是距离十千米之南三丈寺村,村民浮尸漂没无踪。水过之后,堵塞决口的孙氏清勇,任择一处占有。无主之地虽多,沙淤之地虽沃,没有官府的补济,初也难以存活。好在是三丈寺的雄伟经受住了淤冲,残观剩阁成为后居者暂时栖身的起点。
孙家发展到了二十世五十年代,出了一位通达人,叫孙成栋。他生性豁达,娶了陇海铁路南边一个叫黄岗的大村子的大家族的黄氏之女。黄氏熟习黄河面善心恶的脾性,平地起坑,堆黄土成高岗,高岗之上用三七土劣实,其上造屋。一八五五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改道,堤上南北四十五里,睢州人、曹县人、宁陵人、考城人等渐取堤内之地,但造村立庄的形制却是起坑堆土。坑,在南者称南坑,位北者叫北坑,但从不叫南北坑,南北坑是坟墓圹穴的代称,入南北坑是快要死人的谑言。坑文化是豫东商丘平原地区及鲁西南的独有历史积淀,形成事业无预而不立的思想形式。黄氏之女不但有花容月貌,且有家传的爱书之习,向来重视有读书的男生,成为远近有名的“黄花闺女”。只是,富家之女在社会主义改造之后成为一般人不敢结亲的对象。成栋豁达之外,喜欢读书,媒公提亲,成栋居然热衷于是。婚后恩爱,育五男二女,成为美谈。当然,这样的婚姻有政治性,成栋失去深造的机会,从此孩子老婆热炕头,相妻教子,幸福过活。
孙成栋的四公子,孙家仁,经村北相隔五里的一个叫潘庄的姓房的把兄弟的提亲,同再北五里的一个邻县的吴廉庄的武姓二女联了姻。武二妞的姥娘家就是潘庄的房家,学名承丽,承丽有着花的容貌,只是不爱看书爱编筐一类的手艺活。房家是潘庄的大户,祖上是大唐的房玄龄。十里八乡,姻亲相关,交织成世故人情悲欢离合。孙武二人帅哥美女配,头生一子;逢着计划生育的潮流,二胎一女,偷养在吴庄的姥姥家。女名静文,人如其名,是家仁的掌上明珠。但静文学习上类似父母,早早辍学,趁着打工潮,和母亲一起在宁波搞钱。头生的公子,学名孙鼎文,名副其实,全异于父母,似显性祖父基因,酷爱读书。上学方面,没有父母的引导,尽有父母的自豪和溺爱,所以自我生发,但早熟得很。初中时已有谈情说爱亲近女生的趋向,高中时恋了同学,耦不断丝内连,毕业后你你我我,情深意笃,要定终身大事。
这时,有了戏剧性的故事。这故事,烙上了时代笑话,不提不美。
话说棒打鸳鸯,难分开,鼎文就是。
鼎文的女友,是张弓镇郝家女,叫香菊。香菊的父亲早年是品酒专家,在东南西北中好酒在张弓的张弓酒厂上班,世面人,见识广。鼎文假期去郝家,没有给香菊父母留下好印象。进门时,香菊说这是咱爸、咱妈,鼎文也顺着女友叫爸喊妈,没想到批头盖脸遭了训斥。婚都没定,叫什么爸妈,该叫大爷大妈,封建着哪。进门后,香菊倒了茶,鼎文不喝,问有没有可乐。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鼎文没有想到给“爸妈”端茶,有失礼之处,内心惹怒了香菊的父亲。还有,二人进了香菊的卧室,关上门嘀咕,谁知里面发生了什么。郝父郝母即不敢叫门又不好意思大声喘气,只好出去买莱做饭。看着闺女给外人夹菜而忘了自己,眼气。他们哪明白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相爱相处的方式,啥年代了。天不黑,香菊妈就催鼎文回去,害怕晚了路上不好。嘿嘿,没想到香菊不向着妈。气死了,她妈她爸。
“妈,女婿咋样?”
“不咋样?”妈说。
“不能光看着好看?爸说。
“鼎文,鼎文已在郑州买了房。明个,鼎文开车,你们和我们一起恒大的工地看看。”
……
他们去郑州,帅哥的车技还不错。香菊没有让,自己坐副座,安排父母坐后排。鼎文去超市买了一堆香菊爱吃的,可能听了预嘱咐,买了几样甚合郝父郝母的味口的小品。去郑州的气氛还行。鼎文大爷大妈叫得也顺了嘴,但鼎文一口一个“香”而没有菊字连绵,尚有点不爽。顺着导航,到了工地,四人傻了。工地上只有豪华的大门和高起的防尘围墙,里面没有施工的影子。鼎文是搞设计和施工的,当然上不了当受不了骗。只是在市里看房模订房的方式,在房地产市场紧缩和金融政策变荡的形势下,房奴的钱移用。维权,也是时代的乱象。制度和形势使然,但气死了,香菊的爸爸香菊的妈妈。
所以,订婚事就搁住了。
搁住不是个事,也不是个办法。
“鼎文家要求定婚,爸。”
爸瞅了妈。妈说:“不中。”
“咋不中!”
“你得靠我近点,必须在宁陵买房!”
“妈,郑州的房已经解决!!”女儿央求。
“那也不中!”
女儿知道,妈只是个喇叭,搂着爸的脖子撒娇。
“女婿,是个好女婿。我也得有人养活,再说,宁陵城里有房,郑州有房,三丈寺有房,现在男方出点力气,将来一辈子都没有问题了。还有,我的钱给你攒着,你的钱自己留着,都是为了你!”
闺女心一酸,眼圈就湿了。想想,算了,答应吧。
这可急坏了孙家。孙家在三丈寺的小楼不是白花钱了吗?一个儿子,靠近亲家住,和入贅有啥区别?唉,现在这个社会,睡了女孩没球用;即便生个娃,那女的说走也就走。商量来,商量去。也只好在城里订房。
郝家没想到孙家答应,就让孙家来抄年命。抄年命,见面礼少不了。现金几万;好酒十箱,糖果子十箱,各种水果十箱,其它种加起来用敞蓬小货卡拉着,一路上慢开,几个村的人都盯着看。我嘞个去,牛B。
光有小礼,那不成;还有大礼,二十三万八千。男女亲戚朋友,饭店六十桌__订婚礼!
家仁,静文,哭晕厕所里了,哈哈哈哈!
为了第二年的结婚礼,家仁满怀希望,携妻带女登上了宁波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