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仙子，她拥有最精致的面孔，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拥有最绚丽的舞姿，漫天飞舞，挥动着水袖，吹散了桃花，败了杏花。

她拥有最超群的智慧，观日月变化，探世事无常，看透了一切，掌握着命运。可是她没有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没有心。不懂难受为何物，不懂快乐是什么。于是，她偷偷来到了凡间，寻找自己遗失的心。

恍若千年，睁开双眼，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小船上。她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衣，轻抖了抖，走出船舱，开口呢喃道:“这是哪里？” 一个俊俏的青衣女子微笑地看着眼前美丽的人，明眸皓齿:“这是西湖，姐姐，你睡糊涂了？”

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女孩的笑让她觉得心中有些许异样:“你唤我姐姐，你知我是谁？”女孩随即扯开了一个更大的微笑，“我是小青，你是白素贞呀！我们在这等人啊，姐姐他来了，你看！” 

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雨雾迷蒙中，一袭蓝衣映入眼帘，他站在船头撑着伞，如傲竹般的挺直的脊梁，看他快要到岸了，小青轻轻牵起她的手，一转眼，她们竟来到了岸上。她不懂，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那蓝衣少年的伞被卷入水中。他匆忙靠岸，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姐姐，看你的了！”小青把手中的伞塞到她手中，又递给她一把，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睛，纵身跳入西湖水中,湖面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举着伞，礼貌地走到他面前，嘴角微微上扬，任白衣在雨中起舞。她把伞递给他:“公子，可别生病了。”

  那少年一愣，忙点头道谢:“我叫许仙，敢问姑娘……”她想了一会儿，“白素贞。”她想起小青告诉她的名字，开口说道。

“姑娘的伞怎么办？”许仙追问道。白素贞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

“小青，你在哪里？”白素贞寻找着小青的身影，忘记了岸边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似乎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等到她累得快要放弃的时候，小青出现了。她依旧笑盈盈得望着她说：“姐姐，她注意你了吗？”

白素贞眉头一皱，“要他注意做什么？”

小青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姐姐，快别开玩笑了，你爱了他这么久，难道不想让他注意你？”

“爱？我爱他？”白素贞问道，小青有些差异，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爱呢？”白素贞问道。

“那是只有自己付出真心才能得到的感受啊！看到他笑你就快乐，看到他哭你就伤心，他不高兴你就哄他，他和其他人在一起你就难过，这就是爱啊，姐姐，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你这是怎么了？”

白素贞仍是一脸不解，但又不好开口，只好淡淡的摇了摇头。小青以为她又有什么心事，忙安慰着，“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只要记得你爱他就好了啊，明天你去他的药房买点药，好好得和那位公子熟悉熟悉！”白素贞轻轻地点了点头。

雨过天晴。

“善仁堂”外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妩媚又不失清纯，妖娆又不失可爱，只是她就那样的站在那里，任众人瞩目，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门“吱”的一声开了，许仙怔怔得看着门外的人，“白姑娘，快请进，来了为何不敲门啊？”白素贞没有回答，随口问道：“我来为妹妹抓些药，不知公子方便吗？”

许仙笑着说：“当然了，姑娘请随我来。”说完大步流星走向药房，却不小心被一个花瓶绊倒。“小心！”白素贞忙伸手扶住了他，慌忙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顿时，许仙的脸红了。

白素贞看着他，心里想着小青说的话，“我爱你”三个字脱口而出。许仙愣住了，白素贞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了。

“姑娘，莫开玩笑，我们才见了一次而已。”许仙“腾”的一下站起来，不停地揉着衣角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白素贞摸摸自己的胸口，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许仙躲避的眼神，又觉得有几分好笑。那个小青，果真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吧。

许仙见她只是看着他笑，只感觉被羞辱了一般。他愤恨地看了一眼白素贞，开口说道：“看姑娘衣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小姐，怎开口说话，如此放荡！”

他是在责怪自己吗？白素贞有些不安，小青明明说，爱是一种愉悦的事，怎么会让眼前的人如此愤怒？

“对不起，我大概是认错人了。”白素贞轻声说道。她看着许仙，目光盈盈流转。

许仙不再看她，转而问道，“姑娘要些什么药？”

白素贞微微怔愣，然后慢慢摇了摇头，“打扰公子了，现在不需要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许仙看着那纯结如仙子的女子，一步步缓缓地走出屋子，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白素贞摇摇头，没有看他，依旧自己离开了。

走出院子，一抹青色突然出现，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小青。

“姐姐，你这招欲擒故纵用得极妙啊！”小青一脸佩服地说道。

白素贞不知小青又看出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再见到许仙，已经是半月以后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衣服，如墨玉一般。不知怎么的，隔着许多人，白素贞竟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是自己来到凡间后，接触的第一个男子，也是唯一一个。这些天，她一直在听小青跟她讲，她有多爱他，悄悄地为了他做了许多的傻事。

听着小青讲，白素贞也会笑，只是她却是当成故事来听。她不过是与故事中的女子恰好相同的名字罢了。

而此刻，见到许仙，白素贞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束手无措地站在那里，想要走，却又想多看他几眼，若是留下，又只怕再添尴尬。

她看着许仙，温柔地与那些人说话，目光温暖，像春风一样暖洋洋的。忽然，她也有想要加入他们的冲动。同那样温暖的人说话，自己也会变得温暖吧。

正在白素贞迟疑的时候，许仙已告别那些人，朝着白素贞走过来。

白素贞见状马上就要离开

“白姑娘，”许仙在身后轻轻唤她，“那日，我话说重了，我想向你道歉。”

白素贞回过头，看着他躲避的眼神，心里居然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悸动。奇怪，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个没有心的仙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道是因为她借用了白素贞的身体，所以被她的执念影响了吗？

她有些诧异，这女子，究竟对许仙有多强的执念?她将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强壮而有力的心跳声。尽管这心不属于她，但这陌生的感觉还是让她激动不已。

想到这里，她一把拉过许仙，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看着他泛红的脸，白素贞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仙望着美得不可方物的白素贞，“本来不信的，自从遇见你，就信了。”

白素贞望着眼前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感觉这幸福来的很不真实。

这样就是爱了吗？她轻轻握住许仙的手，如果这就是爱情，为何世间还有如此多日夜祈求上天想要幸福的人呢？

“许仙，”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不懂爱人，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许仙看着眼前目光澄澈如孩童的女子，点点头，“你放心，此生，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不久，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善仁堂”新添了一位女主人，美若天仙，倒是多了好些来抓药的人，顺便一睹“天仙”的风采。许仙和白素贞更是一心向善，深得街上人们的喜欢。

一天早上，白素贞去给隔壁街的大娘送药，回来后，发现屋子里来了客人，一个老妇和一个清秀的少女。

“相公，这二位是……”白素贞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等许仙开口，老妇冷冷地开口：“我是他母亲，这是他未过门的娘子。”白素贞顿时如晴天霹雳。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许仙，“这是你娘子？”

她看着那个第一次让她懂得爱的人，此刻正低着头，默不作声。

“哈哈哈哈！”白素贞怒极反笑，“许汉文，你怎敢骗我？你怎敢？我此生与你再无关系！”许仙攥紧了拳头，强忍住想要拥住她的念头，身体抑制不住得颤抖。

老妇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白素贞冷笑着说：“不用你们赶，我会离开的。”她绝望地望了一眼许仙，坚决地离开了。

许仙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甚至能想象到白素贞离去时该是如何地痛不欲生。再看身旁的老妇人和少女，俨然已成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

“告辞了，许公子，贫僧去收妖了。”老和尚法海说道。

“师傅，我娘子真的是妖怪？”

法海笑了笑，没有回答。

白素贞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泪水滑过她绝美的脸庞，依稀记得初见许仙那天，那个身着蓝衣的少年，那个温柔的向自己承诺的人，那个会轻轻拥住自己的人……记忆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说：“遇见你之后，就信了。”

他说：“日后我们老了，我便陪你看遍这山水。”

他说：“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一切有我呢。”

脑海中只记得他说的一切承诺，现在想来，更是令人心痛。原来，这世人的爱竟是这般肤浅？

想到刚刚一声不吭的相公，白素贞再一次陷入痛苦之中。原来，有心会这么疼……这般浊物，留它何用？

她转身进了一家酒馆，认识她的人都纷纷凑上前，见她如此痛苦，便猜到她和许仙有了矛盾。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太难受了。”

“赶明儿大娘我去骂你家相公。”

白素贞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凄凉，她冲她们无力地挥挥手，开始郁闷的喝酒，众人只好离开。

借酒消愁，为何心中的痛苦却更加清晰？什么永恒的誓言，都是假的！她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她好恨，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爱一个人，居然会如此生不如死。

许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白素贞干净的笑脸始终在他眼前浮现。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混账事！那可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自己居然任外人把她赶走了！她该是多么痛苦，有什么能比过被心爱之人抛弃之苦呢？

他终于打开了门，打算出去。下雨了，屋檐上的雨滴不停地拍打着石板。她，还好吗？这么大的雨，想到这儿，他一头扎进了雨中，疯了般寻找那抹白色的身影。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人应答。他颓废的坐在雨中，脸上的颓废一览无余。

突然，头上的雨停了，许仙惊喜的抬起头，小青撑着伞站在他面前，“如果你不是姐姐最爱的人，我一定会杀了你。姐姐在酒馆，你快去找她吧。记住，如果你再敢伤她一分，我绝不会放过你！”

许仙连声道谢，然后飞快的向酒馆跑去。刚进门，就看到白素贞泪流满面的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向嘴里灌酒。他快步向前，夺过来她的酒杯，心疼的看着她，这是自己最爱的人，怎么忍心伤害她到如此地步？

白素贞看到眼前来的人，禁不住又要落下泪来。许仙心疼地解释道：“我只是听了一个妖僧的话，说你是妖，所以才陪他演戏的，我没有娘子，你相信我好不好？”

“为什么你不信我？甚至不曾问过我？”白素贞质问道，“我那么爱你，却换来你的不信任，难道，你的爱就这么肤浅吗？”

许仙低下头，良久，又开口说到，“我相信你不是妖，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果，我是妖呢？”

白素贞看见许仙眼中的震惊，心里的痛又迅速蔓延。他居然，犹豫了。

罢了，罢了。白素贞向许仙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个坚定地声音：“我这辈子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关于你，我从来不曾后悔。如果你是妖，我便同你一起茹毛饮血；如果你是神，我便同你一起纵横六界！”

  白素贞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许仙，相顾无言。

  “妖女！你下凡祸害人间，速速拿命来！”法海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许仙连忙上前拉过白素贞，护在自己身后。

  “恐怕师傅弄错了，这是我娘子，不是妖。”

  “无知的凡人，你让你所谓的‘娘子’自己说。”

  许仙回过头，温柔地看着白素贞，白素贞就那么突然倒了下去。

  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一个美丽的女孩在白光中时隐时现。她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一样空灵。

  “小鱼，我们要走了。”光中的女孩轻声唤着地上躺着的人。不一会，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白素贞身体里出现了，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许仙愣住了，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原来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是个傻瓜。

  “你真的是妖？”

  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少女，突然有些局促。

  “许仙，我叫小鱼，来自天上的小鱼。那天我偷偷到了凡间，不小心进入了白素贞的身体。她真的很爱你，你好好待她，我要走了。对了，仙子每天清晨都会祭拜玉皇大帝，那时你许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哦。我走后，你不要难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会难过，我可是没有心的仙子呢！再见了，许仙。”说完，小鱼转身就离开了。

  再也不见……她不敢回头，怕自己伪装的坚强会功亏一篑，怕会舍不得。同行的仙子见她哭了，十分惊讶：“小鱼，你怎么了？”她摇摇头，奇怪，明明自己没有心啊，她摸摸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疼？

  第二天，她和仙子们一起祭拜玉皇，仙子们看到一团团烟花绚烂的开放，是许仙！她有些激动，但转而又伤心了。许仙的愿望，是和白素贞有关的吧。可是，她却清晰地听到，“我希望，可以永远和小鱼在一起。小鱼，你回来好不好？”

众仙子都望着她，小鱼忐忑地看着玉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人仙不可以相恋，你知道吗？况且，你还借用了白素贞的身体，本身就已经犯了大错。你可明白？”玉皇可以忽略她的满脸忧伤，狠心说道。

她点点头，又请求到，“能不能让白素贞与他长相厮守？”小鱼强忍住内心的痛苦。

“恩，他们本就有一世缘分，你放心吧，他会忘记你的。还有，日后没有我的命令，众仙子谁也不许私自下凡。”玉皇不再看她，仙子们也不再看她，小鱼脸上的痛苦让她们恐慌，甚至于让她们不敢再下凡间。

“许仙，对不起，再见了。”她看着漫天的烟花，绝望得闭上了双眼，“祝你们幸福。”

      烟花散尽， “轰”的一声，小鱼突然变了模样，众仙子看着她，却不敢向前。

        “啊，好痛！”小鱼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疼得昏过去了。

      玉皇用法力护住她心脉，她这竟是遭了劫！他另众人一边渡真气给小鱼，一边盯着不让外人打扰。

      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小鱼终于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混沌之中，无论像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出口。

      小鱼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胸口，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她总感觉这里似乎该有些什么。

算了，她甩了甩胳膊上的水袖，不错，自己这么久没练过居然还记得。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奇怪，自己整天待在这天宫上，怎么可能不练呢？

她无奈得笑了笑，又重新舞了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