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临近感恩节就总觉得又该去圣安东尼奥了。圣安东尼奥是休斯顿附近最适合自驾游的地方，开车大概只要三个小时，一个周末就能来回。沿途经过圣马可斯购物中心，节日期间总有疯狂打折，下车挤在人群中争抢便宜货，简直不要太美国梦。（有一年为了过瘾甚至在购物中心边上酒店住了一晚。）圣安东尼奥城市虽小，但规划很花心思，市中心的河滨步道可谓风景如画，第一次去还以为走进了正大综艺。带爸妈去过一次，他们也很喜欢。

本来感觉总去同样的地方会很没惊喜，但因为鹿从来没去过，我还认真地做了一些攻略，结果还真发现了不少新东西。首先是酒店，我是很喜欢连锁酒店标准间的，但是住多了也难免会腻。上次去达拉斯住到一家一百多年历史的民宿，感觉很新奇，就算没有去任何其他地方也觉得很值了。这次经鹿的同事丽贝卡推荐，选了市中心的蒙格尔旅馆，体验也相当不错。蒙格尔旅馆建于1859年，离阿拉莫遗址仅一墙之隔，曾接待过多位美国总统下榻。室内装修陈设完全保留了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无论是房间的灯饰床品，还是大堂里的钢琴、座钟、电话间，都让人有恍然走入历史之感。椭圆形的大厅三层上下连通，由希腊式圆柱与金色雕花栏杆环绕；向上能看到天花板中央的彩色镶嵌玻璃，如哥特教堂里的花窗，有一种庄严沉静的古典美。某天晚上正赶上当地合唱团身着旧时装扮表演圣诞颂歌，大厅里乐声回荡，好像即刻便可复现《小妇人》开篇似的。因为旁边的阿拉莫是战争遗址，也有人说这家酒店闹鬼非常厉害，不过幸好我们住的几夜并没遇见什么异常。感恩感恩。

第二天早上走路去拉维依塔艺术村吃早饭，然后顺便在村里逛了逛。说是艺术村，其实是一个小型商业区，里面有各种手工艺制品的小店、画廊，以及小饭馆。这里据说是圣安东尼奥最早的居住区之一，现存的土坯房都是在原址上修复的，有点像加州圣地加哥老城的缩小版。

城北有两个不错的公园，日本茶园和圣安东尼奥植物园。鹿很喜欢和风庭园，每到一处必点名要去。我很不屑，反复向他推销苏州园林，可惜日式园林在美国太过深入人心，只能等有朝一日亲自带他去中国看了。这里的日本茶园以前是个采石场，后来征用监狱里的犯人修建而成。二战期间因为全美反日情绪很重，茶园经常被路人破坏，只好改名为中国茶园，园内居住的日本园艺师一家也被驱逐出去。80年代后美日修复关系，茶园才又恢复原名。园子不算很大，但布局错落有致，山石、林木、亭台、池景一应俱全。我们坐在高处的休息区吃点心喝茶，可谓心旷神怡。植物园其实像公园一样，表面看是一片很大的绿地，大大小小的玻璃房子散布其间，里面是生长在不同气候条件下的植物。蕨类植物的展厅最特别，因为需要超高的湿度，整间温室里水汽弥漫，雾蒙蒙的很有意思。蕨类是非常古老的植物，看到它们总想起恐龙行走其间的画面。园子北边是徒步的好去处，蜿蜒的步道两旁栽种着德州丘陵区各类花木，还有很大的一片湖。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深秋，湖水被黄绿相间的树丛环绕，非常漂亮。可惜马上就到关门时间了，没来得及仔细欣赏。

晚上在河滨步道喝酒吃西班牙菜，旁边桌一个漂亮的墨西哥小女孩拿着一朵小红花走过来，很害羞地递给鹿，我以为她要对鹿表白，正打算看笑话，结果她指指我这边，意思是让他送花给我。小姑娘的爸爸在旁边笑说，是要送给王子和公主对吗？我简直要当场融化了。

圣安东尼奥的几个西班牙传教站很有名气，但我以前也一直犯懒没有去过。这次才第一次知道天主教的传教站不光是礼拜的场所，而像社区一样，也是教徒日常起居劳作的地方。西班牙传教者在18世纪初来到这里，以文明社会使者的身份“开化”印第安人，宣扬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由于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印第安人大规模死亡，恐惧使一部分印第安人转向新的宗教寻求保护，传教站则利用这一点大谈信教的好处，同时教他们种田织布、讲西班牙语，试图对这些“野蛮人”进行改造。传教站一般都设有防御工事，有士兵驻扎，抵抗外来部落入侵的同时也防止内部的印第安人叛乱。教堂造型古朴，有几座到现在还在使用，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周日早上，礼拜的人群还没散。许多围墙坍塌了，只能从残垣断壁依稀辨出原来的布局。空旷的草场上还留着当年的水井、火炉、磨盘，还有很多很大的歪脖子树，都很奇怪地贴着地面生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又没有遮挡的缘故。

强制别人改变自己原有的社会形态和宗教，实在是很粗暴的做法。印第安土著曾经遍及北美大陆，现在只能在保留区和博物馆见到了。基督教徒们觉得传福音是功德，但代价是一个族群文明的衰落。支持者会说这是文化融合的过程，但传教史其实是一部印第安人的血泪史，那些畸形的歪脖子树或许也在表达某种抗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