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离世前几天,我回老家时神志模糊的母亲偶尔能被我唤醒,我对她说,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吃的穿的用的,母亲说什么也不需要,然后笑着冲我说:屈不着我(没受委屈,没被照顾不周)。
神志偶尔清醒的母亲,也会感觉到自己被病折磨成不像样子的身体,对我说,我怎么成这样子了!一阵悲伤涌上了心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了几滴,我怕被母亲看见我悲伤,想把脸上的悲伤躲闪掩藏,但母亲却又已陷入了昏迷,看不见我的脸了。这一幕在母亲去世后会时不时的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在去做某件事时,在思念过往时。心里是种无能为力且悲伤的滋味,还有自己的愧疚感,我也会因此对当时所做所想的事是否有意义有更多的思考。
母亲离开了,我才真切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才感觉到亲人活着和死去对自己意义的不同。还有好多话想对母亲说,还有好多没完成的心愿,还有好多治疗方式想尝试,可惜,都已经结束了,已经没有机会了。多希望结束还没到来,宁愿继续支付着医药费,看着瘦弱不堪的母亲,起码还能说说话,还能见的了面,可死亡,让一切成了云烟。对于母亲离世那一刻直到现在我来说,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生与死。
在刚知道母亲不幸患病的消息时,悲伤和压力几乎霸占了自己的思想和身体,毕竟那种病目前还无法治愈,我要面对的是亲人知道期限的死亡,一年、二年、能到三年吗?和这种病无情的破坏力对亲人的折磨。刚知道消息的那晚我几乎一夜未眠,在悲伤里想了很多东西,也做了一些决定。我想起原来母亲在生活中或自己身体遇到困难向我倾诉时,我总是带着笑容乐观的给她解释和做出保证,然后母亲就会很放心,安心的继续生活。那晚,我觉得那个总能笑着对母亲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男孩,在那几年工作和生活的磨难下离自己渐渐远了,我要找回那个乐观的自己,就算明知不可能,也要对母亲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我害怕母亲心里没有一点慰藉,想给她更多。
要保持乐观,用乐观维持住这个家对生活的希望,用乐观在现实的残酷寒冷里找些温暖。
透支自己未来十年或二十年的钱,让母亲多活几年,哪怕多活一年。
这是那晚做的决定中的其中几个。
还有一个决定也基本是那晚做出的,在母亲去时前,我一直坚信这个决定的正确,但后来这个坚信却有些动摇。这个决定就是不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我当时想,心情这种东西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活着,是一种折磨;对未来的绝望是心里承受不起的苦难。我希望在她离世前一刻,她依然是快乐的,没有过的多心里压力。
整理好思绪后,我知道保持理性去解决眼前的困难要比悲伤有用的多,通过各种方式,主要是在网络上,不断搜集着如何治疗的知识,在广告或广告性质的软文挤满的网络里,要找到真正有用的、自己需要的东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幸,初步选择的方法还算正确。最初的那段时光,病情控制的比较稳定,母亲的生活如正常人一样,能出去逛逛街,能做些一般的家务,有说有笑,有时也会给我们说一些对未来的希望,我一直认为有很多人都是活在未来的希望里,所以我那时更坚信向母亲隐瞒病情的正确。在那段时间,我们尽可能的去完成母亲的心愿,或者说是我们以为的母亲的心愿,带她去县城的旅游景点游玩,带她去商场购物等等。但我也知道,她心里真正的心愿一直没有完成,直到她离开我们。由于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制、由于我们没有做到的能力,也可能是由于我们还不够努力……,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努力一点,能让自己看见母亲心愿完成后脸上的满足,母亲的离世让自己再没了机会,只剩下遗憾。
这种稳定持续了一年多,那段时间家人和自己的心情也慢慢从最初的悲伤紧张里放松了些。现在回想起来,只是有些遗憾没好好珍惜那一年多的时光。
越往后的路越不太好走,第一次更换治疗方法也算成功,只是药物对胃的刺激有些大,经常恶心呕吐对人确实太折磨,但也找不到好的借口编织的让母亲心安,人也慢慢消瘦了下来,没力气干活,行走逐渐困难,最后连起床都困难;脑子也慢慢变糊涂,从偶尔糊涂,到半清醒半糊涂,最后只是偶尔清醒。有时候回老家,对母亲会有种陌生的感觉,自己偶然会想,曾经的那个母亲是不是早就离我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