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发染回了黑色,穿着白衬衣,走在人群中,感觉再世为人。
你说我黑头发好看,话里是否有言外之意,我无暇顾及,也无心追究。
你说我白衬衫已经开始泛黄,不再簇新,不再笔挺,仿佛无精打采,然而我对它的钟意,依然不改。
开始变得淡泊,对一些过往。如果可以,那么地久天长,如果不宜,那么各自安平。
抱着一箱W从南方寄来的百香果,随着人流浮沉摇曳,十分跌宕。
一个人两手空空在地铁上都局促不安,何况是捧着这样一个纸盒子。
还记得那个夜,从星巴克出来,手指夹着瘦长的烟,过马路,隔着手机与W笑语:
“走了这么远,还是避不过别人的眼光追随。”
W却揶揄说,你不是早该习惯,记得吗,那时候在拉萨,青旅柜台的人都说你秀气,比得我更像男孩子。还有,北京干燥,我给你寄一点百香果,你每天取一颗,轻轻划一刀,将汁肉泌出来,加一点蜂蜜,用来泡水喝, 补充VC。
听着她絮絮述说,只感到晚风荡漾,只感到我心温柔。
她是我在旅行中遇逢的女孩儿,来自山美水美的广西。她说,我总记得啊,那个夜晚,第一次我们围坐一起,在青旅的大厅,你穿着白衬衣和短裤,那样双手围拥着两膝的姿态。
却恍惚一回头已百年身。
为何人会对过往里的人念念不忘,是有根深蒂固的因由的,因为年华深处的人若凭空不见了,附着其上的故事片段也一呼百应地分崩离析,迟早烟消云散,如此那段光阴空空落落,平白像是糊糊涂涂被谁一页翻过,与己无关。
后来在拉萨又见一面,两个人坐着类似民国时期那种黄包车般的交通工具,在清朗的日光下,穿梭在一步步往大昭寺渐行渐近的车水马龙中,无需多言,却时时刻刻有种山长水远的心照不宣。
这是任何一段关系里最美妙的状态——不必声嘶力竭,不必敷衍塞责,有种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味道。
一个人在此生应该靠近的,就是那些让你感到身心熨帖的人,或者事物,这是对灵魂的清洁,仿佛在清澈的湖泊里照见自己的影子。
简单自持,洒脱相宜。
和W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透过窗,视野能够触及远方,那是我曾经独自攀登的色拉乌孜,那是我曾经坐在半山腰看着四周云影缱绻山峦的色拉乌孜,明明是日光灼灼,我也不觉燥热,明明是跋山涉水,我也不觉劳累,明明是孑然一身,我也不觉寂寞,就这般静谧地坐着,就这般静谧地走着,就这般静谧地感受着。
记得拉萨朋友说过,真正的山顶上会有天葬,那是令人灵魂颤栗,过目难忘的景象。
我为之神往,却也心知可能会心生怯意,虽然是宗教里的神圣,但一种视觉冲击发乎本能,我的本能。
无缘得见,是幸运,也是不幸。
能够看得这样远,一方面因为拉萨的天气晴朗,又没有雾霾,另一方面也因为拉萨没有大城市那种摩天大厦高楼林立的景象。
这是一种稀罕与难得,虽然它不可能不被商业侵袭和腐蚀,但它依然拥有一种因地制宜的『独特』,所以那样许多人对拉萨,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对西藏,怀有一种心驰神往,这是应该被惺惺相惜的。
更应该被惺惺相惜的,是W坐飞机穿越昼夜来重逢,下飞机遭遇轻微高原反应的情意,更是将关怀落实到生命里一点一滴的扎实感动。
我不是个托赖于别人小恩小惠的人,我只是珍重那一时一地如碎琼乱玉为你思量周全的好。
人世间的好有千千万万种,我喜欢的是狭路相逢,却又难得恰如其分。
像昨夜为着一次意外失眠,实在不能入睡拿出黄碧云的书来读,阿心的问候适时传来,在深夜里伴着静谧的灯光让人倍感熨帖。
重要的不是结果,重要的,是那一起心动念,重要的,是那心诚则灵的小步。
难得有一个人体谅,难得一个人体谅之余,还不觉自寻烦恼地共苦。
或许这便是朋友的好处。
回过头,狗都已睡熟。
这样寂寥的夜里,竟忘记想念你,未来的漫漫长路,只有自己才是寄托。
这样寂寥的夜里,想到自己能有山山水水,许多深深浅浅的朋友情分,不自禁感到被眷顾着,一种冥冥的力。
发见这点灵明,平白得感到心安,纵使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