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已经带着寒意，但阳光依然慷慨地洒在放学的路上。高屹走在队伍最前面，不时回头确认同学们是否跟上。作为班长，他习惯了这种责任。
"班长大人，走慢点啊！"身后传来王明的抱怨声，"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高屹放慢脚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抱歉，习惯了。"他的声音清朗有力。
白蓉走在队伍最后，确保没有人掉队。她听到前面的对话，嘴角微微上扬。高屹总是这样，充满干劲却偶尔莽撞。她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衬得她肤色如雪。
"前面有家新开的书店，据说有很多限量版参考书。"高屹转身对大家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一起去看看？"
队伍里响起一阵欢呼。就在这时，路边一个糖葫芦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火红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串串小灯笼。
"哇，糖葫芦！"几个女生已经忍不住停下脚步。
高屹看了看同学们渴望的眼神，突然拍了拍胸脯："我请大家吃糖葫芦吧！"
欢呼声更大了。高屹走向摊位，掏出手机扫码，却发现余额不足的提示让他瞬间僵住。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手指在屏幕上无意义地滑动，仿佛这样就能变出钱来。
"老板，要十五串。"一个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屹猛地回头，看见白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正从容地扫码付款。她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付一半。"她轻声说，眼睛没有看他，"班长也不能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
高屹的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只挤出一句："谢谢，我...下次还你。"
白蓉终于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用还，就当是我们一起请大家的。"
糖葫芦分发到每个人手中，同学们的笑闹声填满了整条街道。高屹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串，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绽放。他偷偷看向白蓉，发现她正小口吃着糖葫芦，糖丝粘在唇边，又被她轻轻舔去。高屹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当晚，班级微信群里，王明发了一条消息："感谢高班长今天的糖葫芦！太好吃了！"
高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一字一句地回复："是白蓉和我一起请大家吃的，别只谢我一个人。"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扔到床上，仰面躺倒，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白蓉发来的私信："你太较真了。"
高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一个笑脸表情。
屏幕那头的白蓉看着这个简单的回复，轻轻叹了口气。
期中考试后的班委会上，铭泽把椅子拉得离白蓉特别近。
"宣传委员和班长坐这么远怎么讨论工作？"他笑得阳光灿烂，手臂不经意间碰到白蓉的笔记本。高屹盯着那只越过三八线的手腕，钢笔在会议记录上洇出一团墨迹。
"冬季运动会方案就这样定了。"高屹突然提高音量站起来，"白蓉，能单独讨论下后勤安排吗？"
走廊拐角处，白蓉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刘海："其实铭泽刚才提的啦啦队方案还不错..."
"他看啦啦队的眼神像在选妃。"高屹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刻薄吓了一跳。白蓉诧异地抬眼，他急忙补充："我的意思是...要考虑女生们的意愿。"
运动会当天，铭泽在百米冲刺夺冠后，径直冲向白蓉所在的看台。他浑身蒸腾着热气，将奖牌套在白蓉脖子上："我的幸运女神！"全场起哄声中，高屹默默把准备好的矿泉水放回箱底。
十二月的校园被节日气氛笼罩。班主任张瑜在班会上宣布了一个特别活动："下周是校园男女生节，按照传统，我们要进行男女同学一对一写信。"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起哄声。张老师推了推眼镜，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已经随机配对好了，现在公布名单。"
高屹低头假装整理笔记，耳朵却竖得老高。当听到"高屹写给白蓉，白蓉回信给高屹"时，他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信的内容要真诚，但也要有分寸。"张老师强调道，"女生节当天，我会在全班女生面前朗读男生写的信；男生节则是女生信件的朗读会。"
接下来的几天，高屹绞尽脑汁构思那封信。他撕掉了无数张草稿，最终在截止日前一晚才完成。信纸上还残留着他紧张时手心出的汗渍。
"听说铭泽抽到给学习委员写信？"王明挤眉弄眼，"他上周刚跟人表白被拒。"
高屹正在誊写信件的手顿了顿。透过教室窗户，他看见铭泽把白蓉堵在楼梯转角，手里晃着两张电影票。白蓉礼貌摇头的姿势像在拒绝一份多余的讲义，但铭泽依然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后退半步踩空台阶——
高屹冲出去的速度让课桌发出刺耳摩擦声。等他赶到时，白蓉已经扶着墙站稳，而铭泽正讪笑着捡起散落的试卷。
"班主任找你。"高屹面无表情地撒谎，目光扫过铭泽手里露出的票根——正是白蓉提过想看的文艺片。当天晚上，他撕掉第十版草稿，最终在信里写道："你像一本值得反复品读的书，而有些人只愿意看封面。"
男生节朗读会上，当张老师念到这句话时，后排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铭泽正把玩着白蓉落在座位上的钢笔。高屹看见白蓉接过钢笔时迅速抽回的手指，以及她转头时颈后泛起的细小疙瘩。
女生节那天，男生们都被"请"出了教室。高屹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想象着张老师朗读他信件的样子。他写的不多，只是简单描述了欣赏白蓉的哪些品质——她的责任心、她的聪慧、她解决问题时的从容不迫。但字里行间，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那份小心翼翼的特别关注。
当男生们被允许回到教室时，高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去的。一进门，他就对上了白蓉的眼睛。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但脸颊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周围的女生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几个还捂着嘴偷笑。
"高班长，"王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听说你的信很'真诚'啊？"
高屹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他挣脱王明的手臂，逃也似地回到座位上。白蓉就坐在他前面，他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一周后的男生节，轮到女生信件的朗读会。这次是高屹和其他男生坐在教室里，听着张老师用她特有的抑扬顿挫朗读白蓉的信。她的文笔优美，措辞得体，既表达了感谢，也提到了对高屹正直性格的欣赏。信的最后，她写道："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你永远保持这份赤子之心。"
教室里响起口哨声和起哄声。高屹低着头，感觉血液都涌上了脸颊。他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任何人的目光，尤其是白蓉的。
"安静！"张老师敲了敲讲台，但她的眼里也带着笑意，"这是严肃的活动，不是让你们起哄的。"
活动结束后，班级里的氛围微妙地改变了。高屹和白蓉依然保持着前后桌的距离，依然默契地配合着班长工作，但每当目光偶然相遇，两人都会迅速移开视线。同学们偶尔的调侃也不再引起激烈的反驳，只是换来沉默的微笑。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毕业季。六月的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
在毕业前一周，同学们在整理班级纪念册。铭泽抱着一摞篮球杂志凑到白蓉身边："留个特别纪念？我在每本扉页都写了话。"
高屹抱着作业本经过，听见白蓉温和但坚定的回答："放在公共资料区吧，大家都会珍惜的。"
黄昏的器材室里，高屹撞见铭泽将白蓉堵在排球架前。"三年了，总该给我个机会..."铭泽的声音在看见高屹时戛然而止。白蓉趁机侧身离开，但高屹看见她颤抖的睫毛。
第二天，高屹在白蓉课桌里塞了本《飞鸟集》，扉页上是他工整的字迹："谢谢你始终懂得如何闪耀却不灼伤他人。"书里夹着两张糖葫芦包装纸——一张来自初冬的那天，一张是昨天他独自去买的那串。
毕业典礼当天，高屹深吸一口气，决定做一件这三年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拍照留念，交换联系方式，约定未来的聚会。
高屹站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看着白蓉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合影。她穿着白色连衣裙，
人群渐渐散去，白蓉独自站在操场边缘，望着远处的晚霞。高屹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她。
"毕业快乐。"他说，声音有些干涩。
白蓉转过身来，微笑着回应："毕业快乐，高班长。"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高屹的手心出了汗，他鼓起勇气："白蓉，我能...能抱你一下吗？就轻轻的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白蓉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高屹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白蓉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却像是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当他们分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高屹看到白蓉的眼睛里映着晚霞的光芒，还有自己的倒影。远处传来同学们的欢笑声，但此刻仿佛与他们无关。铭泽在远处吹了声口哨。但这次没人转头，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融合成完整的圆。高屹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糖霜香气，突然明白那火红的糖葫芦从来不只是糖葫芦，就像铭泽的存在从来不只是讨厌——他让某些隐秘的情感有了形状。
最终，是白蓉先移开了目光。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保重。"
"你也是。"高屹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白蓉转身离去，白色连衣裙在晚风中轻轻摆动。高屹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校园的拐角处。
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高屹抬头看了看天空，火红的晚霞让他想起了那天火红的糖葫芦，想起了那些共同度过的日子，想起了所有想说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青春的故事或许就该这样，带着一点甜，一点酸，和永远的遗憾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