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燕洵,眼里心里满是惊艳。
翩翩少年,鲜衣怒马,眉梢眼角都写着意气风发,像极了耀眼的光芒,直击心脏。
此时的燕洵,还有着最澄澈干净的眼神和最灿烂温暖的笑容。
他是身处异乡的燕世子,名为质子,却身份尊贵。
他自嘲“京城第一闲人”,所以有的是时间去调戏好友宇文玥和关注他的“小野猫”。
纵然他并不喜欢那帮纨绔子弟,也总刻意疏离黏上来的淳公主。
但若一直这样逍遥下去,也很好。
他有能力,人猎场上箭无虚发,射杀群狼保护奴仆,但他却偏偏“扮猪吃虎”,伪装成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他上有燕皇父君,有多位兄弟,哪个不能护他一生闲适富贵?
这是我最早认识的少年,眼眸清亮,亦赤胆忠心。
但在他目光坚定的许誓“燕北永不背叛”时可曾想过那心胸狭隘的王会屠他满门?
他眼见亲人惨死,自此便若乱世枯萍,再无所依。
仇恨的种子扎了根,挣不脱。
万幸有他的阿楚,他的小野猫,终于收起对他的利爪化作绕指柔。
“我本名叫楚乔,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这一句话,似乎就能将冬日里的寒冰击破。
万幸啊。
在他国破家亡,满门招斩之时:在他颓丧失意,万念俱灰之时,还有她陪在身边。她说:“哪怕被踩进泥土,也要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依她好了。
在最严酷的冬日可以相互依偎取暖、彼此安慰,在最艰辛的环境里也能夹缝生长、汲取养分。
他和她,
是命运共同体啊。
彼此相依、并肩作战。“我们”这个词,想想也觉得有力量有希望。
要变强大啊,这样才能夺回燕北。
燕北、燕北。
这是阿楚的信仰,却不是他的。
他的心早已蒙尘,切掉小指那日连带着切去了的,不只笑容,还有善良。
曾经说出“我燕北男儿,就是手上沾不得无辜妇孺的血。”这样的话的燕洵,曾经在人猎场上箭箭射狼不忍伤人的燕洵,曾经为了被残忍杀害的奴隶揪心的燕洵。回不去了,不是么?
八年时间,斑驳了开怀大笑的少年的模样。
抱歉。
对谁说呢?
是那个总爱缠着自己撒娇的淳儿,还是屡屡维护自己的元嵩?是为自己出谋划策帮助自己的羽姑娘乌先生?......还是起兵造反那日牺牲的百姓,亦或所有,在王位道上铺就的鲜血白骨......
都不重要不是么。
当有一日他为阿楚描绘过的绿草如茵、花开满原,有着热闹的节日、淳朴的人民的燕北,有着自由自在的风和没有奴隶的燕北,承载着一切美好一切希望的燕北,也可以被作为诱饵。
他成了真的铁石心肠。
当他终于冷血心狠一如当日魏帝。
抱歉啊,还是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而他的阿楚,他放在心尖上的阿楚,他唯一的软肋与铠甲。
她亦曾为他偷药被打的遍体鳞伤,亦曾照顾他不眠不休几日几夜,亦曾陪他渡过低谷同他练功共他成长。
他想将她藏起来,外面的刀光剑影不要看了好不好阿楚,这乱世混水你不要蹚了好不好阿楚,就待在宫中等我得胜归来好不好阿楚。
她不知道,他多想不让她知道那些所有黑暗的残酷事实,不让她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模样。他多想,待打下整个江山,再与心爱的人并肩共看那锦绣河川秀色无边。
可她不要啊,她压根就不在乎那滔天权利,她有自己的信仰,有哪怕放弃生命也要坚守的东西。
也许从她不管不顾跨过浮桥那日他就该知道了。
他和阿楚,不一样了。
他已视人命如草芥,她却还会为被屠杀的百姓心痛,他将军队留在对岸等死,她却舍命去救,她要杀程远他不肯,她要出征他不愿。
到底,
是一点点把她推远了。
分明幼时相伴的日子还印在脑海,分明攻城那日还亲吻她柔软唇瓣,分明约定好战胜后就娶她为妻。
“你说过要在我身边一辈子”
“没有......做到。”
以为会疯的,居然没有。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再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心在痛啊,哪怕掩的再好。
“只要我在,就一定会保护你。”
“我可以放弃任何人,唯独阿楚。”
......
闭上眼睛,头脑中叫嚣着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再不能想了啊。
连风眠都在劝他放过自己,他又何尝不想。
但正如他对元淳所说的仇深似海,闭上眼就是猩红血色,是温柔母亲抚摸自己的脸颊后赴死。
国恨家仇忘不得啊。
可是他的阿楚,为了他二十岁就生了白发,刀伤箭伤满身的阿楚,曾经无比信任他依赖他支持他保护他的阿楚。
和他相知相爱十年的阿楚。
终究也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了么。
“等东边的战事了了,燕北大局稳定,我要盖一座黄金的宫殿迎娶你,以大夏的西北粮仓来作为我的聘礼,我的阿楚,一定是整个西蒙大陆最尊贵的新娘子,是我燕洵独一无二的一生挚爱。”
多希望自己没有食言。
办不到了。
那一役,他们是敌人,在不同的阵营,带的护臂却是一对。
真可笑啊。
为她建的太阳宫里已住进了十八位妃子,纳兰氏的公主也成了自己的王后。
而他的阿楚,不也是别人的星儿么。
真真是,分道扬镳,形如陌路。
最终还是退兵了。
明明只差一步就成功了的。
罢了。
只是自此之后,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了吧。
她有她的如意郎君,儿女绕膝欢笑,
他有他的万里燕北,后宫佳丽三千。
就这样吧,
终于成了王,却丢了笑容,丢了名字,丢了阿楚。
也许现在打死燕北的百姓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的君王曾有过那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那时他纵马欢笑,那时他恣意潇洒。
也许他还是最愿回到还是质子的那段日子,回到初遇她的那天。
“喂,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