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十九年,冬至,暴雪。
大夏都城洛京的冬天极冷无比,虽然雪景也是极其好看,这年的冬至,雪还是如此的大,可是却似乎比以往的都寒冷。
简安参加完了宫里宴会,正坐着马车回府,马车里都是上等的狐狸毛铺着,裹在身上,再抱着一个暖炉,似乎是暖和了不少,简安闭着眼,靠着车壁假寐。想着刚才的事,那人的脸色特别差,身子也越发的消瘦,眼神却还是那样锋利有神。
宴会后遣散百官留下了太常卿,京中都在流传着太常卿与皇帝似乎关系不同寻常,皇帝似乎除了丞相简安外特别纵容这个太常卿沈庭芳。
大夏朝堂有两绝色,分别是丞相简安与太常卿沈庭芳,可惜丞相早已娶妻,且与爱妻育有一女,夫妻情深似海,即使妻子不曾为他诞下一子也没有纳妾,当初丞相娶妻时不知多少姑娘泪流心伤,不过后来突然冒出一个清风朗月的太常卿后,姑娘们的心情又终于才转晴,想着丞相已无缘,至少还有个太常卿,后来又听说太常卿似乎与皇帝关系匪浅后,姑娘们那颗心真真是伤了又伤。
简安回到府中,换下官服,只着一件中衣,披着厚厚的披风,独自坐在后院的一座小亭中,周围种着翠竹和红梅,都覆着厚厚的雪,简安慢慢的喝着温好的酒,一边弹起了琴,丞相大人精通音律,整个洛京人都知道,那年简安还不是丞相时,南疆使者拜访大夏,简安一曲宏伟肃杀的破阵曲惊艳一众南疆使者,也惊艳了整个洛京。那人似乎也极其喜欢靠着他听他弹奏一曲。
前几天他去给慕容铮上报最近发生的政事,慕容铮坐着听他禀告各种事,最后如同以往一样说了句:“这些事爱卿做主便好,无事便回吧!”慕容铮瘦无比,说话都没什么精神气,看着他那样子,于是简安便多说了一句:“陛下须多注重自身身体安康。”
慕容铮突然睁开眼,直直的看着简安,简安也坦荡的看着他,那神情语气,如同其他臣子一样,本分的关怀着君主的身体。而后慕容铮端坐起来,继续拿着笔一边在桌上描绘写什么一边说着:“朕知了。”
简安又看了一会儿他,慕容铮喜丹青,而他自己在那上面的造诣也很高,只是似乎很久都不曾见他画了,再瞟了一眼桌上那张纸,看得见画的是一人,那熟悉生动的眉目一看便知道是谁,太常卿沈庭芳,呼吸一滞,有种情绪绵绵的漫上心头,有些步伐不稳的疾步离开此地。
一出门就看到似乎已经在门前等了许久的沈庭芳,那人与他打了招呼:“简大人。”简安看到他,便看着他那张脸,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回道:“沈大人。”沈庭芳听到这句话后便微笑着进去了,行走间他听到沈庭芳的声音:“阿铮,你许我的画像还没画好啊!”然后是慕容铮的温柔的笑声。
回过神来,简安才发现自己琴音中毫不掩藏的肃杀之气,呵!他居然对那人起了杀心,多悲哀。再喝一杯酒,酒由于放了一会儿,变得有些凉意,又想起那时候,在东宫,慕容铮听他弹琴,看着他一会儿后对他说:“无疾,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阿铮如何!”说着就笑了起来,又继续道:“听说民间对着欢喜的人都唤阿什么的。”简安也笑道:“我又不是姑娘家。”
简安还在一杯杯的喝着酒,突然身旁站了一人,是慕容铮的暗卫,他看着简安,嘴角却带了残忍的弧度,他想着这个人是世上最最心冷无情之人,枉顾别人对他的好,如今却这样独自饮酒,看到他来,眼中似乎闪着期待的光芒,看着还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叹了口气才开口:“陛下……可能熬不过今晚,我知道他可能还是想见你最后一面的,要不要……去……”。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跑了出去。
于是那一天,若还有人不顾宵禁在街上游荡就会看到衣衫不整的丞相大人骑马疾驰在进宫的路上,终于到了慕容铮的寝殿,在刚进宫的路上便发现了宫里的人都朝着慕容铮寝殿方向跪着,可是内心却极其不想承认那个人真的就那么去了。闯进寝殿,内侍跪在床下,沈庭芳跪在床头,抱着那人的头泣不成声。
慕容铮睁着眼,眼中透出一丝不甘心,嘴角却是悲戚的笑。沈庭芳抬起头,那是简安第一次见到那个温和的太常卿眼中露出那样一种不友善的憎恨的不满,眼眶红红的盯着他,而后离开那个位置,离开了这个地方。
简安走到床前,手掌从他的额抚下,那睁着的眼终于闭上,看着脸上安详的笑着,似乎去的一点都不痛苦,掀开他的衾被,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块玉佩,看到那块玉佩,简安闭上眼,稳定自己心间的情绪,颤抖着想要打开他的手,可是他死死攥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这玉佩是我娘给我心上人的,你拿着看做什么?”简安笑着看慕容铮抢走他的玉佩,无奈的扶额说着。
“看看又少不了什么,小气。”慕容铮拿着那玉佩看着,对着光。“还真是一块好玉。”
后来那块玉莫名其妙不见了,不过那玉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在不在又如何呢!简安便也没有管那么多,不曾想它竟然在慕容铮手机。而且看起来似乎更加的圆润,可想而知这块玉肯定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简安召集百官商议立新君的事,同时还提出处理完这些事他将辞官,在此之前太常卿沈庭芳已经辞官回乡。
朝中的事终于完结,回到了丞相府中,叫来了他的妻,“阿菀,我答应你姐姐的事恐怕做不到了,我为你安排好了,你也不必担心以后你们母女无处可归。”
“呵!简无疾,你果然忘了阿姐,你要抛弃谢家了么,你果然心里只有慕容铮。”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你去吧!去吧简无疾,你知不知道这几年你活的一点都不像一个人,人人都说丞相大人如何如何,可是你早就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简无疾了,我阿姐也定不会欢喜这样一个你。”
一个月终于处理好了一切,这天,简安穿着一身白色衣裳,一个人走向慕容铮的陵墓,帝王陵墓本来早就该关闭,可是简安无论如何都不让关闭,他纵览大权,他不让,便无人敢反对,简安看着这庞大的帝王陵,缓步走进去,守陵的妃子和护卫震惊的看着他,却不敢去阻止。简安走进去,不知做了什么,未关闭的陵墓就那样关闭了,而简安也将自己关在了里面。通过复杂的通道,终于到了主墓室,慕容铮就那样躺在那儿的那一樽华丽的棺中,墓室里经过特殊处理,慕容铮的遗体并没有腐烂,简安打开棺盖自己躺进去,将慕容铮环抱在怀里,此时才泪如泉涌,声音颤抖的说着:“我来陪你了。”
沈庭芳离去前去找过一次简安,他对简安说:“简无疾你知不知道你伤他多重,御医说他积郁太久太重,无药可救,可是他说他想多见见你,虽然你不那么想见到他。就一直每天吃很多药,可最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变成这样子,让他从风华绝艳变得积郁缠身。”
“那天他留下我,对我说‘庭芳,那个陵墓大的可怕,朕可能就要去了,你……愿不愿陪朕’,可是我知道他不需要我,我在他身边时,他是寂寞的,即使他对我笑对我哭,他将他的一切都送给你,可你却弃如敝履,丞相大人果然心冷。”
“你知道他走的时候最后说的是什么吗?他说为何他心里只有你,而你心里只有别人。他最后放不下只有你,可你简无疾呢,因他无意做错了一件事你就让他一辈子痛苦。”
简安把头埋在慕容铮肩上,用力的抱着怀里的人,他们是怎么分裂的呢?好像都已经快记不起那时候的事。
“朕也不屑于去与一死人争,若是谢茴的死真让你如此记恨我,我此后不再逼你。你要如何今后朕都不再过问,只是这江山少不了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放弃你追求的一切,以后你也不必过于在意他人对你的看法,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从他说了那句话后他们之间就真的变成了正常的君主与臣子的关系,除了朝堂政事,他们再也不会闲聊其他事。
那时候他有多恨怀里这个人,现在心里就有多痛,那时谢茴因他而死,谢菀又因谢家的事受难而怀孕,所以衡量了一切之后慕容铮被他放弃。那时候他以为他心中的人是谢茴,那时候他以为他失去的只是挚友。
这一切的一切却都随着他的离去而结束,终于结束。
初遇时,简安被带着到东宫,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慕容铮做侍读,慕容铮愣愣的看着他许久说道:“无疾真绝色啊!”
简安笑道:“不及殿下。”
慕容铮说:“我喜欢一个人,可是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简安说:“我喜欢一个人,可是我放弃了和他在一起。”
沈庭芳说:“我陪了一个人五年,那个人很喜欢一个人,想见不敢见却又必须经常见。”
谢茴说:“我喜欢而且喜欢我的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谢菀说:“那个人这么压制自己,不会痛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