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江西弋阳的青石板巷还浮着层薄雾,吴森已经蹲在老作坊的蒸笼前了。木蒸屉腾起的热气漫上他眼角的皱纹,像给那张总带笑的脸笼了层毛玻璃。"阿婆,今儿这批晚稻米泡够时辰没?"他转头问隔壁灶台前的老人,声音裹着热气,像刚出锅的年糕般软乎。
在弋阳,没人不认识这个笑起来眼尾会堆起细纹的汉子——吴森,街坊们嘴里的"笑哥"。他爷爷那辈就支着石臼打年糕,传到他这儿,机器碾米的年代,偏要守着老法子:头天夜里把晚稻米泡进山泉水,晨起用石磨磨成乳白的米浆,再滤成稠稠的米团,架大柴火蒸足三个钟头。
"做年糕要耐得住性子,吃年糕要嚼得出笑声。"这是吴森常挂在嘴边的话。去年冬至,城里来的小姑娘咬了口刚出笼的年糕直皱眉:"咋比别处的硬?"吴森也不恼,掰了块递过去:"你抿着嘴吃,肯定尝不出甜。"见姑娘半信半疑,他示范着张开嘴,牙齿轻轻陷进米黄的年糕里,腮帮子慢慢鼓起,像只贪食的松鼠:"得嚼,得让米香在舌尖打个转儿。"姑娘学着他的样子,嚼了十几下后突然睁大眼:"真的!越嚼越甜,像嘴里开了朵桂花!"
这样的场景,在吴森的作坊里天天上演。有游客嫌年糕粘牙,他把竹篾匾往你手上一递:"笑着咬,别跟它较劲。"结果对方被糯米的韧劲逗得笑出声,倒真嚼出了米香里藏着的山泉清甜。渐渐地,来弋阳的人都知道,买吴森的年糕得赶早——不是怕卖光,是要看他站在蒸笼前,一边擦汗一边跟人唠:"这年糕啊,生来就是让人笑着吃的。"
去年深秋,县文旅局拍非遗纪录片,镜头扫过吴森沾着米粉的围裙,又定格在他教孩子们揉年糕团的笑脸上。"您这年糕怎么叫'人形年糕'?"记者好奇。吴森抓了团温热的米团,在手里搓成圆滚滚的小人模样:"您瞧,这年糕白白胖胖像不像人?更像咱弋阳人——心里头揣着热乎气儿,见面就带笑。"后来这画面传上网,评论区有人逗趣:"原来弋阳年糕是'人形'的,笑哥才是灵魂!"
如今吴森的作坊成了网红打卡点,可他依旧守着老规矩:米要选山坳里种的晚稻,水要用后山的清泉,连石臼都还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有回省城来的老板想批量收购机器做的年糕,开价翻倍,吴森摇摇头:"机器压的再瓷实,没了手心的温度,嚼不出人心暖。"
昨儿傍晚,我蹲在作坊门口看他给游客装年糕。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咬了口年糕,突然抬头冲吴森笑:"哥,您这年糕真得笑着嚼——我刚才绷着脸咬,硬得跟石头似的;现在一乐,倒嚼出甜味儿了。"吴森正擦着石臼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可不嘛,生活就像这年糕,你笑着对它,它才肯把最软乎的那口甜掏给你。"
蒸笼又响了,白雾漫上来,模糊了吴森的身影。但那句带着笑意的话,却随着糯米的香气飘得老远:"咱弋阳的年糕啊,得笑着嚼才够糯,够味儿。"
(后记:后来大家都说,吴森就是活的"人形年糕"——白白净净的脸,暖烘烘的心,见谁都挂着笑。而弋阳的年糕,因为有了这个总教人"笑着嚼"的笑哥,才真正嚼出了人间烟火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