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十字街口转角处的炒栗子小摊，生意格外的好。不止是因为栗子炒熟的香甜味飘得远，更是因为那只叫毛毛的狗狗作揖微笑的样子，可爱又感人。
第一次偶然遇见毛毛和他的主人，是我下班绕道经过那条比较偏僻小街时的黄昏。街道两边商贩小摊连排，卖小百货的，卖小吃的，卖水果的，还有卖小菜的。自从政策放开不再抵制个体小市场经济后，这条街的市井地气和烟火气便被激活起来了。
吸引到我眼球的， 是一个炒栗子小摊。一辆三轮车上，一个炉子上支着一口大铁锅，锅里大半锅黑色的炒砂和着焦糖色的栗子。旁边有一个棕榈皮做的甑子，闷着炒熟的栗子，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正用大铲翻炒着糖砂栗子，空气里弥漫一种熟透的栗子甜香。三轮车头的座椅上，躺着一条半大的黄色狗狗，炒栗子腾腾的热气绕着它的耳朵和脑袋飘散开来。
我走近， 想看看这狗狗怎么睡在这里？那只黄狗突然机警地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本能地连连退后几步。其实我从小与狗狗接触多，是不怕狗狗的，反而对它们有一种久违的亲近感。但崇州小区发生的黑狗撕咬小女孩的警钟，立刻在我头脑里回响。
狗狗是一条秋田犬，半大，略瘦，毛色有点儿脏。脖子上有一圈链条，一根长绳套起来拴在车龙头上。起初狗狗眼神有点张惶和恐惧，见我微笑的脸色是柔和的是怜惜的，它的眼睛里随即转而透出一种温良的善意和友好。它坐起来，张开嘴，伸出舌头，就像对着人笑呵呵的一样，我戒备紧张的心也随即松弛了下来。
“老板，给我包一斤栗子。”我对那摊主说，问他：“你为啥要把狗狗拴在这里啊？你炒栗子的热气熏着它不好受吧？把它拴在这旁边的树根上怎么样？”
“拴别处它都不同意，就喜欢让我把它和车拴一起，随时跟我走，它才有安全感。”老板一边埋头忙着翻炒栗子，一边回我。然后他走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狗狗的脑门：“它叫毛毛，很乖的，不咬人。”
当我微信付款，知道了老板微信名叫“一芥草民”，感觉这摆摊的男子，心里也是揣着诗和远方的。当他把栗子袋递给我的时候，万没想到，毛毛突然跳下地来，两爪后立，前爪合起来，直给我点头作揖。“哎呀，毛毛真的好乖。”那一刻，我被它暖心的举动融化了，我真想去摸摸它抱抱它，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不敢伸手。
第二天，我下班又去买栗子，心里有些挂念毛毛，想看看它。
几个年轻男女正围着摊位，男生在付钱买栗子，两个女孩子在逗着毛毛，抚摸着它，温柔地叫着它的名字。毛毛跟几个年轻人像老熟人，它伸出舌头哈着热气在笑，还搭出一只爪子跟女孩子握手。
“毛毛真是好运。”一个女孩儿说。
“就是啊，如果不是大哥救了他，我们可能见不到它今天这可爱样。”另一个女孩儿摸着毛毛，也是满脸柔情。毛毛静静地听着，享受的样子，像只温顺的绵羊。
几个年轻人包着栗子走的时候，毛毛跳起来连连作揖，很激动很不舍。
他们走远了，毛毛还在作揖。
男孩儿回头望，说：“我们常来买栗子，它替主人感谢我们。毛毛知恩图报，太通人性了。”
另一个女孩说：“我都感动得要哭了。”
老板把栗子递给我的时候，我好奇地问他：“这狗狗从小你就一直这样带着它做生意的吗？”
“不是的。毛毛是我去年才捡的。”一芥草民边炒栗子边述说他与毛毛缘分的故事：“去年冬天，冷得很。这只狗狗又脏又丑又瘦，跟在我车后，走了恐怕有十来里路。可能是它又冷又饿，闻到香味和热气，一直跟着我到家。我看它造孽，便给他吃了点油油饭。一大盘一会儿就舔得干干净净。我租房的家在郊外，有个土院子，我用一个大纸箱做了个窝，把它身上洗得干干净净，从此它就安安静静地守着院子，从来不跑远。”他瞅了一眼毛毛，它趴在车的座椅上，昂起头望着它的主人，眼睛眨巴眨巴 ，认真地听着主人的叙述，似乎也在回忆它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
“有一天，我摆摊回家发现它的腿被人打了，估计是冬至想吃狗肉的人打的。一见我回家，它就颠着腿扑在我身上，哼哼哼地哭了好久。哎呀，那种哀嚎一样的声音，让我心酸得不得了。本来就是被人抛弃的流浪狗，被人欺负了，现在生怕我不要它。跟我相处的时候，特别聪明听话，很通人性。这以后，我出去做生意，随时都带着它。当时我担心因为有狗狗影响生意，后来结果证明毛毛还给我带来了财运。它完全能辨别恶人和善人，还逗得很多人喜欢。没想到我的生意比之前还好了不少，收入也增加了。”草民满面欢笑，看得出来他心里把毛毛当成自己的孩子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
“毛毛给人作揖是你教它的吗？”我好奇地问。
“嘿，它就是这样聪明哩。买了我栗子的人，它都主动给人家作揖。开始我忙生意都没注意，也没想到。有一天它不停地给买主作揖，逗得人家哈哈笑，还摸它头表扬它。当时啊，我心里直高兴得呀。这狗狗，我没白捡它没白疼它。”摊主讲得十分动情，感觉他对毛毛的感情，完全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毛毛是来陪伴你的，也是来报恩的。”我不由得感叹。
“说得对头。我的真实体验。所以为啥有那么多人养狗狗喃。”他又去摸毛毛，用一种欣赏又欣慰的眼光。
又一群年轻人过来买栗子。我包了栗子转过身来，只见毛毛伸着舌头在地上不停地跳跃，很激动地给我作揖。今天它脖子套圈上挂了个铃铛，叮叮铃铃地响过不停，声音把栗子的香味和热气，传得老远老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