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此文很久了,动笔前先做功课,把媒体对以前农村的浴锅洗澡的介绍作了分析,主要是两种声音:一派是标题党,以"浴锅炖自己″来标新立异;另一派是对浴锅洗澡的方式大加笞伐,动辄就批为愚昧和不卫生。对这两种说法我都深不以为然。
何为浴锅炖自己?第一就是想以"炖自己"来夺人眼球,求得不同地区无此习俗的那些人的关注。第二就是先设定上了锅的东西多必须是进嘴吃的。
非也非也,浴锅洗澡的关健点在于加热、在于保温,用过浴锅的多知道,浴锅洗澡在以前的江南地区真是太普遍了,从无听说有人用浴锅洗澡被烫伤或出过危险,这是劳动人民的生活智慧的结晶。
集全民之力于一身的纣王可以建造奢华的酒池肉林,与妲己和狐狸妹妹们在温泉里风流快活,而普通人几千年来是怎样解决洗澡问题的呐?难道是大冬天凿开冰面去把自己冻成一根冰棍吗?一定是有那么一位先试尝螃蟹者。
我毫不怀疑开始一定是用自己烧饭的锅烧了水后那人在边上洗着的,然后天越来越冷就觉得还是锅上热乎,于是自己就爬上了锅去"炖″自己了,后来才慢慢把洗澡的锅和吃饭用的锅分开。
因为有生活才有体验,原来的农村一只锅可以有很多用处,最浅显的旁证就是,那时所有家庭吃的用的热水多是在饭锅里烧的,喝的水和泡的茶也是别有风味。
而那帮指责浴锅洗澡方式不卫生的卫道士们纯粹是帮"何不食肉糜″者。以前有自来水吗?以前有淋浴吗?浴锅洗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解决了某个区域内的大多数人的卫生问题,这种方式在那段时间内是先进的。你要说每洗一人换一次水那全家人岂不是要洗到天亮?另外柴火也不够烧啊!
现在有了更先进的方式,原有的浴锅洗澡的形式必然会退出历史舞台。
以上两种偏见者忽视了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普通人洗澡的成本问题,浴锅洗澡是用最容易办得到、付出最少的方法来解决大多数人的卫生问题。
那时我全家多住校,一年三季多在大脚盆里洗浴,冬天一到、气温一低就徒呼奈何了。开始时是去大浦老街的《近水楼》公共浴室洗,后来浴室就不行业了,我家的洗澡就只能靠蹭了。这中间的关健人物是学校里烧饭的凤凤阿姨,大多数时候多在凤凤阿姨家洗。
凤凤阿姨是麻利头人也是个热心肠,我全家初到大浦时她也只有四十岁不到吧,但由于某种原因牙全掉光了,老看到她把假牙放在水里泡着。她对我是极好的,有次瞧见我在一位端着馄饨吃的老师边上馋的直转悠,过后没几天就特意在家包了馄饨把我拉着去她家吃,那次记得我整整干掉了了二十三只馄饨,不是小馄饨啊,是个个肚大料足的大馄饨。
凤凤阿姨家是两开间二层楼,后面几间平房,走过堂屋就是厨房,数数她家大大小小的锅有五个,灶头上是三只锅:边上稍小的炒菜用;另外一边大的锅是主角,平时烧饭,过年就蒸团子用;中间一个井罐,烧任何一个灶中间的井罐多会借到热度,一般是用于家里洗面、搞卫生,我认为温吞水的典故就出自于井罐水。
走进后面的平房里是另外两个锅,一边一个。
一个是烧猪食用的,当然猪圈就在边上,那时农户家多养着三五头猪,平时积肥用于农田施肥,出栏出售后还可以挽取不小的一笔收入,过年时杀一头还可以自给自足,过年一家的的肉食全靠自已养的猪。
另外一边就是浴锅了。这五个锅和位置分布一般就是那时富裕一点的农户家的标配。其它四个锅多是面朝外,烧火的地方在里面,而浴锅间恰恰相反,是外面烧火,锅在里边。烧饭锅和烧火间的挡墙一般只砌到一半高,猪食锅是没挡墙的,而浴锅间的墙必须是砌到顶的,但多不装门这我有些不解,一般只用布帘拉一下,有的甚至就是无障碍式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浴锅洗澡的精华在于柴草,那时候渎边地区的人们有去山里打柴的习惯,有时还会被山里人捉住让大队去领人,所以硬柴十分精贵。另外硬柴多用在关健处,比如蒸团子,农村的稻草是炒菜时用的急火料,而洗澡时用的恰恰是平时在场上扫的垃圾和稍带点潮的废柴。
这当然是指要把浴锅里水烧好后才用得上这些,初开始点火必定是用稻草的,把一把稻草的头穗部一弯弯到根部一缠就成了一个好看的9字型,点火加点硬柴烧到想要的温度后就加一根受潮的柴压住火保住温。
先拉条长凳进浴间,一头放上换洗衣服,然后洗浴的各位选手们一个个就鱼贯入了场,先小后大、先男后女,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成文的习俗和"龟腚′。当然也有例外,六岁前是我妈带着我洗的,但我妈是个急性子,下手比较狠,每次我身上多会被她搓的生痛,后来自己也懂害羞了就开始自己洗。
一般的浴锅一米左右直径,脱完衣服后先拿条毛巾站浴锅边上蘸上点水先擦一下全身,让皮肤适应下温度,不然即使是热水也会被激着。然后就拿上准备下浴锅时必备的盾牌武器--一块浴锅板,把浴锅板侧着插进水中,用一只手压在锅底,然后慢慢把屁股挪上去,你如要讲究一点的就在后背处垫块大毛巾靠在锅壁上,等稍适应后再把手脚全多缩进水里泡着,就露出个头在外面喘气。
不瞒着大家,曾无数次向爸妈求证,十分担心锅底会掉下去,不要本来是准备炖白斩鸡的最后就变成烤鸭了,爸妈多解释的烦了:"快洗、快洗、全家多等着呐,人家几百斤的洗多没事,那轮得上你这几十斤会掉下去,′。
那时我在锅里也全泡开了,爸也不知在外面喊过多少遍了:"要擦背筏,″赶紧坐起在锅沿上,自己擦前面、爸擦后面,等忙完擦完水就要凉了,赶紧加火,那时在炉中压着的那根湿柴也烤干了也差不多烧光了,抓把干的那些垃圾柴丢进炉中,决窍是火不能旺也不能急,不然上面的"白斩鸡″真就饨熟了,起来前要在水里捂一下才舒服,等着锅里的水慢慢又被烧热,全身从里到外的每个细胞多透出了爽,这时就可出笼下锅了。噢,忘了交待一件事了,约定俗成,下浴锅是不打肥皂只搓垢的。等人落地后用干毛巾擦干全身,换上干净衣服后赶紧跑到大门边透几口气再说。
接着就在凤凤阿姨家里满处遛哒。最感兴趣的是看猪,但太臭,只是远远的瞧着。那时养猪多肩负着积肥的任务,农村每家每户的小孩在放学后的第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割草。猪窟本来是深深的,每天割点草就丢进猪窟里,最后猪圈就变成了沼泽地了,那猪捉来时是白的,养到后来就变成满身污垢的黑猪了。等田里缺肥时才把里面的粪和草全清空。
有首歌里是这样唱的″猪头猪脑猪尾巴,从不洗澡、也不打架,"猪不洗澡没事,但人是必须洗澡的,不然你真以为你是济公活佛啊。那时象这样洗澡我家一年最多也就三次,洗完全身多觉得轻了几斤。
全村有浴锅的可能一半多不到,没浴锅的多是和有锅的亲友们打好招呼,柴草是必须要从自家带去的。后来村里的浴锅也越来越多、造的也越来越高级,池子砌的大了也有的贴瓷砖了,但反而没原来洗的那般舒服了。再后来进了厂有了公共浴室,有了淋浴,乡下的浴锅也越来越少。
但现在的淋浴是从体肤外感受到温度,再也没有坐在浴锅里感受着水温一点点变热,把你的五脏六腑全多温暖溶化了的感觉。
知道现在那儿还有浴锅的就拉那些标题党和批判者们去体验下吧。当然现在也不缺柴火,也不缺水了,也有各种取暖设备了,等你体验完回来我们再就这个"炖″字进行讨论。
不久前回到大浦去看凤凤阿姨,老宅里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也没见着还有猪圈和浴锅,后来出来了一位可能是阿姨的大儿媳,说凤凤阿姨在小儿子处,我在她小儿子处等了许久多没见到她老人家,问邻居说老俩口出去散步去了。在此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幸福安康,谢谢您,在我们需要时伸手相助,您虽不是我的亲阿姨,但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亲人。
蒋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