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时，小白每周都会收到远方的情书。
“他长得很帅！”
“他很聪明，学习很好。只是今年高考没考好。”
小白敞亮地幸福着。
大二开学不久，某小伙来找小白。
小白抿着嘴笑：“这是我男朋友。”
小伙响亮地介绍：“我姓路，不是大陆的陆，是小路的路。” 我们大笑。
小伙考到了城南的省中医学院。
“你是不是搬了一暑假的砖？”我打趣黑黑瘦瘦的他。
“你怎么知道？整整两个月，每天拉砖卸砖，挣点学费。”
从此，路哥常来我们宿舍，买条鱼红烧庆祝生日，带棵麦冬种植养嗓子。
小白也去城南，在床下找他配不成对的鞋袜，在游戏厅里找不上课的他。有时，找了整条街，没找到，再折回去，继续找。冷不丁，路哥从某个黑暗的角落蹦出来，吓小白一跳。
春花开或山果熟时，路哥骑车带着小白，飞驰出城，颠簸过土路、山路，一路向森林公园奔去。
“老中医不是你这样的！”
“我不是没老吗？”路哥嘻嘻笑。
“你今天穿的谁的衬衫？这么干净！”
“不知道是谁的。看宿舍里有干净的抓来就穿了。看，鞋！亮吧？不知道是谁的。”
毕业后，我和小白留在同一个城市。
中秋节我收到人生第一个布偶：一只穿着皮衣、戴着红帽、叼着香烟的黑猩猩。路哥挑选的，没错！
过完年，相约去滹沱河沙滩烧烤。
在沙地里刨个坑，找些干柴点着，童子鸡、香肠、面包放火上烤好，再把红薯栗子扔进去煨。
正月里的风飕飕吹。尽管有冬阳、有篝火、有爱情，还是冷。
路哥拿出一个巨大的风筝：“看，好看吧？能飞老高呢。”
“这么豪华的风筝，挺贵吧？”
“钱算啥？玩就玩高兴。”路哥话没说完，牵着线已经跑远。
我们迎着风，踩着沙，追呀追，也追不上。
一阵狂风刮过，风筝断了线，飞上天。
春天，路哥租了小院。院里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小鸭，摇摇摆摆找食吃。
“冬天咱们就可以吃炖鸡烤鸭了！”路哥笑眯眯地扬起一把米：“过来，老二。”小鸡小鸭叽叽嘎嘎，颠着小腿全跑来，奋力啄起米。
路哥喜欢做饭，烧茄子、烧猪蹄、大疙瘩汤，样样拿手。吃饱喝足，几个人打扑克。我和路哥一组，我男朋友和小白一组。小白和路哥的水平太高，稍一认真就没得别人玩。友谊赛中，他俩时不时交换眼色，暗中商量下一步要哄我高兴、还是要安慰我男朋友。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远方读书。探访男朋友时，顺便找小白。
路哥偶然机会，做了某医药公司的代表。抽烟喝酒聊天是他的特长，陪笑脸更不在话下。业务做得好，工资也高。
“可别让我男朋友知道你挣多少，他会受刺激的。”我半开玩笑地说。
“这台大电视，咱就说是朋友暂时放这的。”路哥和小白认真商量。那是对区域销售冠军路哥的表彰。
“这电脑要藏起来吧？”全国网络拖拉机大赛，他们进入前几名，得了新电脑。
小白爱干净。被褥叠成方块，墙角不留灰尘。上学时，室友无意坐了她枕头，她立马拆开洗。
路哥朋友多，喝醉是常事。某天晚上，路哥和同伴醉得走不动，坐在街边晃头晃脑。我男朋友恰好住附近，小白给他打电话求助。俩人又拉又拽，终于把喝醉的人们送到小白家。刚躺下，某位呕呕大吐，吐得满床都是。小白清理秽物、换洗床单，耐心平静，没有半句怨言。
我男朋友呆住，记了一辈子。
后来，小白搬进新居。
“这个房子好。看下面，那栋楼的楼顶只有我们家能到。一大片空地，可以养鸟种花。”路哥乐呵呵地觉得中了大奖。
屋里新置一个大鱼缸，五颜六色的鱼儿在水草里钻来钻去。
“你养这么多鱼呢。”
“看到那条银色的没？”
“那条最难看了，养它干什么？”
“你不懂。那是银龙鱼，会长很大。”
“那不就把这些金鱼、小热带鱼吃了吗？它们多好看。”
“不会，小鱼跑得快，吃不了。”路哥满脸慈爱地看着鱼儿游。
过了很久，又去小白家。
一条巨长的鱼，迅猛地在鱼缸里转着圈。
“那些好看的小鱼呢？”
“早被它吃了。”
“你不是说小鱼游得快吗？”
“我也没想到，它们游得再快，也只能在缸里。”
“你喂这个大鱼什么吃的？”
“小鱼。”
大鱼的身体几乎是缸的两倍。鳗鱼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尾巴，这条鱼却时时盯着自己的尾巴，寻找尾巴以外的风景。
小白和路哥商量好，如果有双胞胎，一个叫路晓白，一个叫白晓路。
最终，只有路晓白出生。小朋友从来不寂寞。两条狗，几只猫，外面屋顶上还有动物园。
黄昏，路哥牵出金毛犬，金毛犬拉着摇摇车，摇摇车驼上小晓白，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在小区里转悠欢笑。春柳飞絮，夏蝉高叫，秋叶纷纷，冬雪飘飘，金毛和小晓白转着转着，长大了。
“猫㞎㞎太臭了。”
“鹦鹉太吵了，影响我学习。”
小晓白不耐烦。路哥赶紧赔笑脸：“哎呦，耽误我闺女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你买肯德基。明天给你做糖醋排骨、香辣小龙虾。”
小晓白斜着瞪他一眼，喜滋滋地抱起小猫。
分别十几年后再见面。
刚到小白家没多久，路哥右手托着一只黄色的小鸟，笑嘻嘻走来：“小白，给我照张相。”
一如既往，不正经没正形。
“这鸟多少钱？”小白边照边问。
“120。”
小白只是笑笑，回头对我说：“每次都少说一个零。”
“你看这鸟多可怜，一条腿瘸了。我不买不忍心。”路哥嘿嘿笑。
过了一会儿，路哥拿来几只小小的绿色的蛋：“这玩意儿稀罕，野鸡蛋，拿回去尝尝。”
小白想起什么，站起身：“我摘些无花果你带回去。”
我跟随小白下梯子，到达传说的楼顶。本以为是精致园林，进去才知道是原始丛林。花已谢，树乱蓬蓬。孔雀和野鸡是邻居，蜥蜴和兔子是舍友，八哥在乌龟头上飞来飞去。
“蜥蜴又不跟人亲，养它干什么？”
“多酷呀！”
蜥蜴墨绿的身体，披着红黑斑点的皇冠。几只兔子围在一起吃得欢，蜥蜴在兔子身上攀来攀去，兔子理都不理。
“蜥蜴会不会咬兔子？“
”不会，蜥蜴除了会拿尾巴抽，没别的本事。“
”这乌龟怎么跟大象有点像？“
”它就叫象龟。可宝贝了。“
”你这楼顶上种了这么多花，还种桃树杏树，要搬多少土？你们又没电梯。“
”不用电梯，找的吊车运土。“
我心里还有疑问：邻居不嫌吵不嫌臭吗？
”我晚上和对门喝酒，不陪你们了。“路哥招呼着走了。
看来，这动物园来之不易，不止是雇吊车、报账少个零，还赔了无数的笑脸，陪了无数的吃喝。
小白说，这十几年间，曾经挣过不少钱、买了几套房，又赔光钱卖完房，回到最初。
后来听说，国家的珍稀动物，不允许家庭养。孔雀、野鸡已送走，蜥蜴转到市动物园。象龟不小心吞下塑料袋，没救过来。
家里的猫狗已老，路哥认真地陪它们度余生。
从豆蔻青葱到沧桑知命，小白包容着顽皮淘气，路哥触发着意外惊奇。
走走停停，亏亏盈盈，一程又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