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以后,我想念任何一种时光。
尤其是,陪着母亲守候在一锅咕噜咕噜冒气的浓汤旁边的时候。
母亲大半辈子没认过一个汉字,不懂什么深刻而伟大的道理,但,她天性温和纯良,这也使得我受到些许影响。
她把我带到这个纷芸的世界来,然后牵着我的小手,片刻不离,叫我不懂得害怕的滋味。
她的大半辈子,一直演的是配角,只有女儿,成为她此生的主角。
我听见她说“快起床,有糖吃”。她轻轻的摇晃着手里零食,一颗颗小小的糖果在彩色的包装袋里动来动去。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觉得周边可怕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小下去,异常安静宁和,只有轻轻的笑容,静悄悄的光线。
在我稍大一些的年龄,我知道,那并不是糖果,而是用面粉做的零嘴儿,有好听的名字“小馒头”。我不知道“小馒头”经历了多少路程,才到达我的嘴里,或许它悄悄躺在她去买洗衣粉的塑料袋里,或许藏在她大大的口袋里。但是,它必定承载了一个女孩儿幼儿时期的所有惊喜和期盼,藏着一个母亲平凡而细腻的温柔。
后来我常拿着“小馒头”屁颠屁颠地去找邻居家的小孩儿玩,那小孩儿和我一般大,有双丹凤眼,我至今都记得。
每次去她家,她都特别的开心,我也乐于把“小馒头”对半分,我们一起过家家,她把操作最多的角色让给我,两个小女孩惺惺相惜,坦诚相见。从日出玩到中午——“小馒头”被吃得只剩下一只可怜的袋子的时候。她忽然改了态度,要赶我走。
偌大的太阳直逼大地。我捶着头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两手空空。那是这个世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孤独”的滋味。
我远远的看见母亲在家门口张望,她望见了我,朝我笑笑“丫头儿,吃饭了”。我穿过风,飞奔过去,就好像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只有她在的地方才是真实的。她牵着我的小手,拍拍我的头发上的灰尘,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笑。
母亲,就这样,轻巧的磨平了一个女孩儿对这个世界所有委屈和不解。
我想,将来,我一定不让她独自坐在门槛上发呆;不让她在夜里偷偷地想念她的小丫头;不让她在冬天的时候没有一双小手牵着;不让她一个人面对头发渐渐变白的恐慌。
我想她从来没有让我孤单无助过,所以我不能让一支冷冰冰的拐杖成为她的依靠。
妈,您的丫头想牵牵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