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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裴容戚冯春儿

简介:裴容戚登基那日,宫中撵出去一批人。

有不安分的宫女,有老迈的奴才。

我看着那内监,有一点不知好歹:

「公公,我也得走吗?」

那内监与我是旧相识,也有几分为难:

「陛下说旁人无所谓,冯姑姑您是一定要走的。」

我了然点点头,收拾了包袱。

细雪中回望宫墙,我忽然想起来九岁的容戚,曾死死抓着我的衣袖:

「阿姊,永远、永远不许离开容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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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入宫时十三岁,头上只戴着一个素银钗。

从奉茶宫女到掌事姑姑,我在这四方红墙里熬过了二十年的光景。

贵人送过我珍珠,皇后赏过我金瓜子。

最风光无二的时候,我还曾跪地,接过先皇赐的一副手串。

如今二十年过去,离宫这日,我头上还是一支素银钗。

还有包袱里三十两银,是遣散的抚恤。

那个姓陈的内监盯得严,生怕谁夹带了什么偷带出宫去。

唯独看见我,脸上笑起两堆肉,说话也客气:

「冯姑姑,您再瞧瞧呀,可别漏下什么值钱东西。」

我回头望了一眼屋子。

墙上挂着一只折翼纸鸢,是九岁的容戚摔倒弄破的,我们说了等修好再一起去放。

桌边靠着一盏半旧灯笼,我曾提着它,在雨夜中仓皇奔跑,去寻躲起来哭的容戚。

可惜后来春日多雨,总说明日、明日再去,就再也没去过。

还有那半旧灯笼,其实破了个洞,若是拿着不小心,风扑了就容易灭,就容易跌跤。

不过容戚也不需要了。

陛下寝宫灯火煌煌,子夜也亮如白昼。

我笑了笑,不忍误了他的差事:

「公公费心,没什么落下。」

走出苍露宫,天上忽然落了雪,细如柳絮。

「早听姑姑说起家在粟州,离宫后是回家去?」

我一怔,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但眼下这点小谎倒也不重要了。

「是,是要回粟州。」

「其实只要姑姑您低个头,陛下他也……」

「公公多保重。」

陈公公是个聪明人,便绝口不再提,欠身笑道:

「姑姑保重。」

一把桐油伞送到我手上,陈敬陈公公对我郑重一拜:

「这伞代我送姑姑一程,谢姑姑当日之恩。」

张伞抬眼望,我瞧见远处檐下,一瞥玄色衣衫。

细雪落额上,激起一点寒意。

待我仔细看时,才发现不是人影,是一只避雪的寒鸦。

2

雪下得愈发大了。

宫墙外,有与家人团圆,抱头痛哭的,有匆匆往驿站寻车问马,赶着回乡的。

只有我站在商铺檐下避雪,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飘来馄饨香气,我觉得有些饿了。

三文钱买了一碗馄饨。这会没客,馄饨摊的阿婆笑眯眯地同我攀谈:

「姑娘是从宫里来的?」

「是。」

「那姑娘一定见过皇上吧?」

我略想了想,若说容戚,我与他在苍露宫朝夕相处二十年,容戚的喜恶我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些。

若说登基后的容戚,我说不出什么。

阿婆见我不说话,便猜出我不是御前得脸的人,忙换了个话茬:

「听说是皇后娘娘慈悲,是她求了皇上,皇上才放宫女们出宫婚配呢。」

我想起徐婉贞的脸,她确如其名,出身大家,温婉贞静。

哪怕说起刻薄话,脸上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她和容戚说,冯春儿是个忠仆,为陛下尽忠二十年,如今陛下随便赏她些什么就是了。

若再觉得不妥,那再为冯姑娘指门亲事,侍卫或太医都好,体面又风光。

容戚并不说话,只盯着我跪在地上的背影。

我不愿意,磕了个头,编了个谎:

「奴婢家在粟州,有幼时定下的亲事。」

凤座上的徐婉贞大喜过望,点头赞叹:

「真是好痴情的一对鸳鸯!险些误了你!」

容戚变了脸色,落在我颈上的目光沉了沉。

他已经不是九岁的容戚,不是那个饿到掏老鼠洞找吃的,怕我走就哭着鼻子拉我衣角的容戚了。

瘸子好了腿,总先丢拐棍。

眼前的容戚目沉如水,不辨喜怒,半晌才是沙哑的一句:

「……也好。」

我磕头谢了恩。

馄饨一不留神烫了舌头,我回过神点头:

「是,皇后娘娘和善慈悲,是个很好的人。」

「真好,打来打去好些年,如今这天下可算是要太平啰!」

雪小了,我拿起伞要走。

当初爹娘拿着我卖身的钱,带着弟弟逃了荒。

那会我跟着人牙子,船行过粟州。

眼前家乡雨色蒙蒙,四处奔走讨生活的粟州货郎触景生情,唱粟州小调:

「前世不修,生在粟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那年我十三岁,也被往外一丢。

所以刚进宫时,我怕身后无人,会遭人欺负,就扯谎说家在粟州,有爹娘等我回去,我不会一辈子留在宫里。

如今无处可去时,我竟然真的犹豫要不要买一张去粟州的船票。

正想着,身后古董行,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

「这可是内造的货!若不是我姑姑出宫,哪能带出来?一百两已经是便宜你了。」只看嘴上一个黑痣的男人扯着嗓门,「小伙计,你不识货呀!」

「这做工不假,只是要等掌柜的来了仔细瞧瞧。」古董铺的小伙计擦了擦额上的汗,为难地赔笑。

黑痣男人作势要走,小伙计急得快哭了,说自己讨口饭吃不容易,不敢随便定这么大的买卖,若出错了要自己掏钱赔的。

不知哪位姑姑这么有本事,能在铁公鸡之称的陈敬陈公公看管下,偷带这么大个花瓶出来。

我觉得有趣,便回头瞧了一眼那美人觚。

「这不是内造的。」

黑痣男人猛地瞪我一眼:

「瞧瞧这釉,姑娘说这话也不怕打了牙?」

我抿嘴摇摇头:

「我倒是不懂什么釉,只是觉得跟我看到的不像。」

我伺候过容戚的母妃,那时她还没有自戕,还是风光无二的贵妃。

那时苍露宫还不是冷宫,天下奇珍海水一样淌进宫里。

别人一辈子也瞧不见的稀奇玩意儿,苍露宫的宫女每日收拾得都要腻烦。

黑痣男人撸起袖子要吓一吓我,却看见陈敬送我的桐油伞上,一方小小的印鉴,便识时务地哑了火。

「你这人不识货!我不卖了!」

黑痣男人悻悻地走了。

不等小伙计连声道谢,身后传来一声赞叹:

「难怪姜某觉得姑娘气质谈吐皆不凡,原来是宫里来的。」

看见眼前这位发福的中年掌柜,我欠了欠身。

生意人眼神毒辣,他瞧见了我未盘的发,臂上包袱和靠在门口的伞,便猜了个七八。

免去寒暄,伙计上茶。

茶是玉露,喝过两杯,姜掌柜豪爽笑道:

「姑娘方才仗义执言,姜某就看出姑娘性子直爽,便不拐弯抹角了。

「明年宫中选秀,姜某上头有位主家,想为家中小姐们聘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姑姑。

「也求访了许多,不是畏手畏脚,便是偷奸耍滑,要么连正经世面都没见过。

「姜某可做保,主家绝对不会亏待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眼下没有地方落脚,我点了头:

「但我有个条件。」

3

「她当真走了?」

寒鸦驻足高台,很悠闲地啄了啄羽翼。

檐下是穿着玄色衣衫的容戚。

「回陛下,冯姑姑走了。」陈敬明白主子的心思,「奴才还多嘴问了一句,冯姑姑说要去粟州。」

「……她有没有悔意?还说过什么话吗?」

陈敬心里叫苦。

「没有,冯姑姑只同奴才告了别。」

「没有说过位分,也没有怨怼之言吗?」

「冯春儿什么也没说。」

徐婉贞说得对,这是冯春儿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想必要不来三五日,她就会低头回来,欢欢喜喜接受贵人的位分,从此安分守己,不生事端。

这样的人容戚见过太多,仗着恩情恬不知耻地勒索赏赐。

当初太上皇落难时,曾受人一饭之恩。

太上皇回宫后酬谢了那人十两黄金,那人不知感恩,还觉得给得太少。

总到处宣扬太上皇当初落魄地去喝马尿,啃树皮,如今忘恩负义,薄待恩人。

太上皇震怒,将他拉出去砍了。

至此才平息了议论。

而徐婉贞和她不一样,徐家和她都守着当初和母妃定下的约,高门贵女的徐婉贞有那么多王公贵族不嫁,硬是等他到了二十六岁,都等成老姑娘了,也没另许人家。

徐婉贞说,底下的奴才都是这样,要么讨好风头正盛的主子,要么将宝押在失势的主子身上,赌对了就是一生荣华富贵,对冯春儿这样的人,可以想个法子试她一试,看她是不是真的忠心。

如果是真心侍主,也不会在意荣华位分。

如果是工于算计,一定会追悔莫及,从此安分守己。

可她什么也没要,编了个谎走了。

过了五日,依旧没有消息。

容戚有些坐不住了。

想必是带走了不少金银细软。

毕竟这么些年在宫里,她为人善良实诚,不少主子看重她,连底下人都巴着孝敬,讨好地喊她一声姑姑,容戚见过那些得势的公公姑姑,个个富得令人咋舌,想必上赏下孝,她攒了不少银子。

「你看着她离宫,可带走了什么?」

「皇后娘娘说,不许宫人带走宫里赏赐,姑姑在宫里待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宫人只按例给了遣散的三十两银,姑姑就带了这些。」

三十两银子够做什么?

除去回粟州的船费,安身的费用,她怎么吃饭?

难道她还真信了自己编的谎,以为有个良人在家等她呢?

「她什么都没带?你们平日里孝敬讨好呢?我不信她没攒下什么体己。」

「也孝敬,可冯姑姑从来不要我们的,说宫里头奴才都是苦命人。」想到当初冯姑姑的恩情,陈敬擦了擦眼睛,「冯姑姑走的时候,还了当初欠旁人的钱,说三十两银,也是奴才虚估的数,可能还了旁人的钱,剩下的并没有这么多。」

容戚说不出话了。

他心里闷闷沉沉的。

他想过很多可能。

想过冯春儿精于算计,想过她是用二十年陪着失意落魄的自己,去赌荣华富贵。

唯独没有想过,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待他。

如果她捧着一颗真心,他把她的心伤得这么重,该怎么挽回。

「……要不要奴才去查查。」

也许,也许她离宫后就是过得很好呢?

「离宫的宫人,都做些什么养活自己?」

「不瞒陛下,奴才这样的,置办些私产宅子,有个养老的地方。」

容戚知道,冯春儿没有。

「若是没有私产呢?」

「哎哟,那就苦了!奴才还见过宫里头体面的姑姑,出去给人洗衣做饭,还挨打挨骂的呢。」

……挨打挨骂。

容戚心里不自在了。

正说着,外头徐婉贞传了宫女来问陛下今晚在何处用膳。

「不吃了,去苍露宫。」

苍露宫几乎是冷宫了。

先皇在时,这里就荒废了,没有妃子愿意住在这里,都嫌弃它晦气。

容戚登基后,更不许人动这里的东西。

正宫后头有个奴婢们住的小房,阿姊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房间里头挂着一只折翼的纸鸢,毕竟是外头的货,做工粗糙得不像话。

容戚记得,他羡慕兄长都有纸鸢,阿姊花了钱托人从宫外捎带进来的。

可惜那纸鸢便宜,他年纪也小,一不小心将它挂在树上,纸鸢折了翅膀。

阿姊就哄他,说咱们明日、明日再去。

确实是哄他的,因为阿姊没有钱,只有洗不完的衣服,能陪他时间并不多。

还有那一盏灯笼,阿姊提着它,在雨夜里奔跑,找到宫墙下抹眼泪的容戚。

自己光顾着想念母亲,哭得伤心。

却没有发现阿姊跑得急,摔破了腿,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回去看时,阿姊的裙子摔破了,膝盖上都是血。

她的腿脚本来就不好,如今摔得狠了,天冷时更加怕寒,连走路都会疼。

容戚在床边坐了一会,却看见遗落在床边的小册子。

那是阿姊的账本。

下人用的东西,纸不是好纸,墨不是好墨。

年岁久了,又受了潮,看不出多少字了。

容戚模糊看到进项,又看到赏赐和支出。

那些一吊半两的碎银,总是加加减减,落在两个小小的「容」「病」字上头,就归了零。

容戚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守着病床前的母妃时。

母妃已经病得很重了,她心死时,甚至不愿求生。

任由自己跪在床前苦苦哀求,她还是将那些药都吐了。

自己也是这样怕,怕她像母妃那样,就这么丢下自己。

任他如何哀求,可母妃还是走了。

他好像从来都留不住任何人在身边。

就像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阿姊。

原来一颗心可以坚强到陪他熬过二十年的风雪。

可以脆弱到捕风捉影的猜疑,就轻易将她吹破。

见容戚哀痛不语。

陈敬何等人精,一拍脑袋,忙跪下:

「哎呀!奴才得打听打听,当初冯姑姑拿了奴才的伞走,还没还呢。

「那可是正儿八经泸州贡上的,七十二根蜀地楠竹做的骨,这样的好伞整个宫里也找不出十把,万万不能丢了。」

4

聘我的是京城姜家。

姜家有两位小姐,长女姜明珠十六岁,次女姜宝儿十三岁。

发妻三年前病故,怕后母委屈了两个女儿,姜家主君姜谢川没有再娶。

在我见到姜家两位小姐前,这位谦和温煦的姜家主君就一拱手,略含歉意地三番交代:

「长女姜明珠安静沉稳,我倒不大操心。

「只是我这个小女儿性子骄纵,姑娘要多费心了。」

我略点点头:

「姑娘有些脾气不是坏事,总好过泥人性子,任人揉捏。」

话音刚落,就听见穿廊的珠帘被摔得噼啪作响。

是姜宝儿在偷听,听到父亲说自己坏话,不高兴了。

接连三日,她都告病不肯来。

「姑姑别和我这个妹妹一般见识,说句不怕姑姑笑话的话,我并不想入宫,可是最好是我能入选,宝儿脾气太大,怕将来进宫闯祸。」

姜明珠希望自己能入宫,学起礼仪规矩总是很认真。

「……冯姑姑,我听说皇后娘娘与陛下是青梅竹马?」

姜明珠并不掩饰眼中的羡慕:

「我听说陛下还是皇子时不得重视,那时皇后娘娘还是公主伴读,能在宫中走动,常送些吃食给陛下。

「她甚至还冒死守在苍露宫,怕旁人对年幼的陛下下手,一粥一饭都自己试过毒,才给陛下吃。

「陛下登基后,也不忘旧日的情意,二人终成眷属。」

我哑然失笑。

姜明珠可能要失望了。

「姑娘若是进宫了,千万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青梅竹马,也不要议论陛下的过去。」

姜明珠不解地问:

「为什么?」

因为那些徐婉贞和容戚青梅竹马的故事。

其实都是我和容戚的过去。

那时我入宫半年,在浣衣局洗衣。

冬日连着十日没有太阳,误了纯贵人的差事。

那时我还不懂宫里的规矩,赔笑着辩解了一句,是日头不好。

纯贵人宫里的嬷嬷抬手就是一巴掌,罚我在长街跪上四个时辰。

那是大雪天,膝下的雪水化了又结。

两个时辰过去了,我腰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是容戚的生母、柔贵妃的轿辇经过,见我可怜,留我在苍露宫,做些洒扫收拾的活计。

可这样的好运气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年元宵,苍露宫不知为何,一夜间被皇帝厌弃。

柔贵妃连同容戚一并幽禁苍露宫。

这些日子里,与柔贵妃不对付的妃嫔们趁机踩上一脚,调走了宫女和太监。

午饭时,整个苍露宫寂静得像坟。

我端着稀粥和馒头,小心翼翼地叩响了门。

我其实很怕,因为陛下才赐死了柔贵妃身边的两个近侍宫女。

卧房冷得像冰窖,容戚跪趴在床前,像幼兽警惕地守着母亲。

他又脏又瘦,全然不像当初在贵妃怀里撒娇的玉团子。

见是我端着饭菜,容戚眼中戒备不减,却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你是谁?怎么不走?」

我跪在地上,将饭食捧过头顶:

「奴婢冯春儿,三个月前贵妃娘娘在长街救过我。」

容戚怕饭菜有毒,不敢吃。

我咬了一口馒头,又喝了一口粥,他才敢动。

容戚跪在床前,将粥递上前,小声哀求:

「母妃,你吃呀,容戚不饿。」

床幔影影绰绰,床上人毫无生气。

皇帝不肯见她最后一面,柔贵妃被草草妆裹下了葬。

容戚抱着宫女的腿,不肯让她们带走母妃。

「贵妃娘娘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殿下放她走吧。」

容戚怔怔地松开了手,他看见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春儿姐姐,你带我去见父皇!我要去问父皇,我母妃她受了很多委屈!一定有很多误会!」

长街为自己辩解时落下的腿伤并没痊愈,我拉住了容戚:

「殿下,误会和委屈都不重要。」

容戚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晚是惊蛰,京城雷雨轰隆。

苍露宫如暴雨中飘摇的孤舟,失恃幼兽躲在我怀里,嚎啕了很久很久。

久到眼泪湿了我衣襟,将盐一并浸入我心里。

容戚怕黑也怕打雷,他死死抓住我的衣摆,睡梦中还不忘一次次要我答应他。

春儿阿姊,永远不会离开容戚。

陛下要见他,容戚又怕又怒,不知道父皇要如何处置自己。

我为他稍加梳洗,整理衣冠。

「柔贵妃薨逝时,可曾说过什么?」

容戚说,母妃前几日还在咒骂父皇薄幸!妃嫔算计!

我拢了拢他额上碎发,瞧见窗台下柔贵妃伴驾时,常弹的那张焦尾:

「殿下记住,贵妃娘娘薨逝前,抚着那尾琴垂泪,什么也不曾说过。」

容戚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很爱哭,也很聪明。

在得知父皇想贬斥他去千里外的雍州时,容戚看懂了父皇听见焦尾时恍惚的神情,没有求情没有埋怨。

他只是仰起头,红了眼圈:

「雍州很远吗,戚儿还能看见父皇吗?」

我想从那时起,容戚已经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柔贵妃尾七那日,纯贵人晋了纯妃,容戚归她抚养。

纯妃并不喜欢容戚,私下总苛待他。

饭菜是馊的,衣衫是薄的。

但我会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他。

宫里发下御寒的冬衣,拆一拆里头的棉絮,也勉强叫两个人冻不死。

容戚为了活命不得不讨好纯妃,后来纯妃病了,太医说要露水入药。

深秋时节,他可以忍辱负重,在占星台跪上一夜,为纯妃虔诚地求一盘露水。

是我呵着手,彻夜不眠地陪着他。

连待我很好的何姑姑离宫前,都叹了口气劝我:

「春儿,聪明的奴才都会挑个好主子。你欠下的恩情已经还完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做打算。

「将来回粟州,找个好人家婚配,安安稳稳度日,不要痴心妄想了。」

何姑姑不知道,我是打算过的。

刚入宫时,我想攒上几十年的工钱,等个恩准放出宫去,像何姑姑那样置办个小宅,买一张花梨木床,再买个摆得下一菜一汤的小桌,我就再不用睡腿都伸不直的通铺,也不用端着碗坐在台阶上吃饭了。

我也没有痴心妄想过什么。

只是那天容戚哭得那样伤心,让我看见了十三岁被爹娘丢下,那个雪地冻得落下病根的自己。

那时的我也哭得那样厉害,可路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对我伸出手,为我擦一擦眼泪。

但是攒钱可真难啊,我比旁人洗更多的衣服,做些缝补的活计。

可容戚一场大病就吃进去我一张花梨木床。

我瞒着容戚写了个小小的账本,上头的赏赐工钱写写画画,落在「容戚」二字上,总是白干了一年又一年。

容戚看见了账本,耍赖着往我身边缩了缩:

「母后张罗着要给哥哥们选妃了,但是我欠阿姊这么多钱,只能把自己卖给阿姊抵债啦。」

「殿下有看中的姑娘吗?」

「她们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她们,容戚永远只喜欢阿姊。」

那句喜欢,叫我心头无端一颤。

无人处他总唤我阿姊。

他已经十七岁,这个年纪说的喜欢太无赖了,又像情话,又像玩笑。

所以可以算数,也可以不算数。

5

姜宝儿的病装到第七天。

终于在父亲的呵斥中,姜宝儿不情不愿地坐在了窗下。

「我早听人说过,这次撵出宫的都是陛下厌弃的奴才,冯春儿她肯定也是被撵出来的!

「不然她怎么心虚,让爹爹不要跟旁人提起她?」

一众丫鬟婆子等着看好戏,姜宝儿像一只得意的小公鸡,抬起下巴看着我。

我不气不恼,静静地看着她:

「不错,我是被陛下厌弃撵出宫的。

「那你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被陛下厌弃吗?」

姜宝儿怔住,吞吞吐吐道:

「我、我不知道,当然也不需要知道!我家世好,嘴又甜,爹爹说了没人会不喜欢我!」

又见没能难住我,她气呼呼地丢下书跑了。

「宝儿性子古怪,姑姑不要跟她计较。」

姜明珠看着我,还有一点不安:

「只是姑姑,陛下不喜什么样的女子?」

说话间,外头的雪絮絮地下了。

容戚二十七岁那年,先皇病得很重了。

皇子们轮流侍疾,而我要教导新进宫的宫女们,不常在御前伺候,已经不大见得到容戚了。

上一次见他,是他在陪徐婉贞放风筝。

他在徐婉贞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她低头捂住嘴笑,连手中的风筝线都拿不稳。

那风筝摇晃着掉在我脚边,容戚看见是我,不自然地笑道:

「冯姑姑,辛苦您捡过来。」

徐婉贞看见我,笑得温柔:

「我听容戚提起过你,他夸你是个很忠心的奴才。」

我应该是宫里最后一个知道,容戚和徐婉贞议过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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