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对于写作的意义

对于文学的创作,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诗歌,抑或其它,都离不开生活。

生活于文学,有如土地于种子。

因此,一个作家对于生活的感知和心灵的感受,便直接决定着他文学创作的品味风格和趋势走向。就此意义而言,每一个写作者,都是生活的接收器,写作,便是将其在生活中接收的无数和无处不在的丰富信息,去粗取精地取舍保留,然后再用心灵的感受去提炼加工的结果。这便是我们常言之的“文学创作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文学创作的种类虽然很多,然而无论哪一种体裁哪一种题材,都离不开生活。世间无无源之水,无无本之木,写作只能和必须从生活中汲取养分。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屈原说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作。可见写作必须有感而发。很难想象,一个内心情感不够丰富,一个对生活缺乏热情与期盼的人,能写出好的文学作品。诗坛泰斗艾青就曾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现今,有不少人认为现实主义已经陈旧过时,以刻意模仿西方某些另类的艺术手法为时髦,甚至扬言文学的写作无须生活,只需冲动与想象,热衷于那些远离现实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所极力打造和推崇的作品,既远离生活,又无社会和艺术价值,更无作者的思想灵魂,充其量也只是用华丽的文字包装着的一个空洞的外壳而已,不会也不可能生发出艺术的辉光与魅力。

作为一个生活型的作家,以我自身的写作经验和感受,我或许比那些学者型和学院派的作家更推崇生活,更信奉生活是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因为我所有的文学作品,不管是长篇小说,还是中短篇小说,之所以立意而创作,并最终写的还不错,皆源于对现实生活的激动与感悟。

比如我为数不多的军旅题材中的中篇小说《新兵和老兵》,短篇小说《我的那些兵们》,写的皆是我曾经的生活和亲身的经历。它们之所以在以往的那些时段里没有让我想写和去写,是因为那些生活还不曾深深地撞击我的心灵和触动我的灵魂,还没有在我的脑海里灵动形象地活起来。而后来的突然想写,并能一气呵成,是基于我于一个冬天坐火车去省城开会,突然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一队队刚刚入伍的新兵。它们虽身着军装,却尚未佩戴应有的领章和帽徽,一张张稚气的脸上,在充满和溢放着朝气活力的同时,亦带着淳朴和些许的傻气儿。那一刻,我仿佛蓦然回首,透彻地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也正是在那一刻那一瞬,我一段段的军旅生活和不尽的军旅往事,以及曾经关于军旅的诸多思考,都突然一下子生动形象地在我的心灵和脑海里活了起来,并冲动地迫使你非泻写而不快。

再比如我的几部长篇小说,几乎都是关注和感悟于社会的现实之作。

《岁月如歌》,是写一群从“选青”时坐“直升飞机”飞上来,到“贬青”时,又坐电梯急剧滑落的女干部起伏跌宕的人生命运,并通过它们的不同的人生遭际,不同的荣辱和最终不同的结局,不仅揭示了时势和命运对纯真的捉弄,亦揭示了从1976年一代伟人去世到后来的改革开放,整个中国社会风云激荡的巨大变迁。

《岁月如潮》,是《岁月如歌》的姊妹篇,主人翁还是《岁月如歌》中的主人翁,不同的是把她的生活舞台放在了转型时期的一个国有大型企业里,并通过她所在的那个国有大企的破产,折射出当时中国众多企业突如其来的破产风潮和职工下岗失业的普遍社会阵痛,以及她在这个国有大企破产前后的出色工作,从而塑造了一个忍辱负重坚忍不拔,有血有肉的中年女性的形象和其魅力人生。

《浮沉》是我第一次以女性第一人称写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它几乎就是一部真实的长篇纪实之作。写作这部长篇小说,是基于我对《岁月如潮》中女主人公给老外打工的意犹未尽。并试图通过一个国有大型企业的破产,以及破产后厂级领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有女党委书记留下来格尽职守,做安置下岗职工的善后工作,并于人性关怀和功德圆满之后,却突然遭遇了自己的实际下岗,从委屈困惑和苦闷,到醒悟奋起再度辉煌的人生遭际,在解剖诘问变革时代扭曲的社会现象的同时,塑造了一位可敬可亲,可爱可信和自强不息的女性,极其人性光辉。

我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三部长篇小说,是得力于我身边就有这样一批熟悉和熟知的女性。她们不同的品性,不同的音容笑貌和各自不同的人生结局,以及她们周边那些各色的人物,都个性鲜明地活在了我的眼前,活在了我文学思考的脑海中。我想,这是我之所以能够写作出这一群特殊时代特色人物的特色人生,而别的作家却很少能如此全面地去触及描绘她们,这是最根本的东西。所以说,每一位有良知的写作者,面对自己的文学作品,都应该由衷地感谢生活。没有了生活,便没有了文学和文学的作品。

《踌躇的葬礼》,是我于1998年写作和出版的一部乡土题材的长篇小说。它所表述和反映的社会现象和中国乡村的严酷现实,其实就是我故土中的那个村落,以及那个村落里的左邻右舍和我那个家族生活百态极为真实的写照。写作这部长篇,我几乎是用流水的速度,不足三月,便一气呵成,几无修改。因为我太熟悉这片故土和这片故土所滋生生息的一切。书中所表达的困惑与呐喊,亦是我的困惑与呐喊。几千年的中国乡土,几千年的伦理道德,为什么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而我们古老的乡土,一代一代还在循环上演着同样的悲哀?是谁,又是什么,造成了中国农村传统的失落和诚信道德的缺失?是谁,又是什么,造成了中国农村土地的荒芜和村落的颓废与颓败?困惑、焦虑、思考,中国农村究竟向何处去?中国众多的农民究竟向何处去?有谁和怎样,才能拯救岌岌可危的中国农村和处于迷茫困惑中的中国农民?

《代理市长》,虽然是我长篇小说中虚构成分最多的一部,但几个主要人物,都有着生活的原型,他们所活动的社会背景和演绎的人生故事,皆是当下真实的中国社会现实。正因如此,它才倍受欢迎,引人以共鸣。

通过我自身的写作体会,我以为,一个作家,或者是一位文学的写作者,要想写出生动感人的作品,就必须将自己的情感和命运,同民族的情感和命运,荣辱与共地紧密联在一起,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并随同着时代的前进步伐,不断地去占据新的高度,用敏锐的视角去观察生活,去感受生活,从而去挖掘生活,并对它进行理论和哲学的解析认知,然后再赋予它新的思想内涵。只有这样,你所产出的文学作品,才会动跳着时代的脉搏,洋溢着鲜活的生活气息,有着恒久的生命力。

生活是文学创作的源泉,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即便是非现实主义和现今网络上流行的非纯文学的荒诞玄幻以及穿越的写作,同样也离不开生活的感知和积累。因为,离开了生活,一切的荒诞玄幻和穿越,皆无从想象。

作为一个写作的个体,我至今仍固执地崇尚现实主义。并窃以为,一个作家的写作,若不能贴近生活,反映社会现实,关心人间疾苦,呼唤正义,讴歌真善美,而一味地去营造三角和多角的恋情,无病呻吟地去炒作风月美女,摆弄杯水风波地玩文学,是绝对写不出感人的好作品。作家有责任感的写作与逐利追名的写作,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没有生活的作品,终归是无源之水,无本之

木。


(注:此文乃在一次中韩作家文学语境交流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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