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书是好书,什么菜是好菜?
我一直认为,读书和吃,从来都是在可行范围内,能提高一个人生活品味与生活档次的事情。他们不像旅行、听演唱会、买车买房,需要你付出极高的物质代价和时间成本。
读书和吃,或许是自有人类文明以来,最伟大的发明。
以前交通科技不如现在的时候,人们出行,往往会带两样东西。一样就是读物,一样就是零食。
在漫长而孤寂的旅途中,一本杂志,一本小说,甚而是地摊读物,多少都会让整个行程丰满起来。而随身携带的小零嘴,又会给枯燥的路上,平添一种令人愉悦的味道。
自打我记事起至出现手机截止,只要是坐上了六七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带两本新一期的杂志,包里再放上花生瓜子方便面,才算是完整。
前阵子看《深夜食堂》,老板的手艺或说不上有多好,却让每个来到饭馆的人,吃到了自己应该吃到的味道。一种情绪合一种味道,正如一本书,合一个味道。
常看我文字的人或许知道,我爱吃,可我很少写菜谱。因为自始至终,你吃到的味道,好吃或者不好吃,都在于你内心深处是否接受这样的味道。
正如你评判一本书的好坏,或者让你开怀大笑,或者让你涕泪横流,或深思,或开朗,不在书的表达,而在于你的感受。
2016读了不少书,也吃了不少菜。这才感觉,读书与吃,填报了肚子,塞满了脑子,殊途同归。
《人类群星闪耀时》和【芝士培根三明治】
我在看茨威格的时候,做好了一份三明治。
与其说是看书时吃了三明治,不如说吃三明治时正好拿起了书。
这本书是茨威格卖的最好的一本,不断地重印,不断地出现各类语言译本,甚至要超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恐惧》等小说。
这本书,像我手上的三明治。芝士、培根、生菜,还有用牛油煎过吐司。虽然你早已清楚这里面有什么配菜,用的什么调料,可你仍然能分辨出,好吃的三明治是什么味道。
有人说这本书写的是历史,也有人说,这本书写的是人情。也许对茨威格本人来说,他写的只是存在于结果上的历史。而对我们来说,似乎更多的是人的行为、人的意志和人的情怀。
而三明治呢?可以做主餐,也可以做辅餐。饿到眼冒金星,两块三明治就能填饱肚子,吃到饱了,且做点心,配上一杯热红茶,正好。
一块好吃的三明治,可以融合进多种食材和手法,可如若少了夹住“他们”的吐司,这块三明治也就无从而来。
譬如那些闪耀在人类历史光辉中的人物,他们像极了被“夹住”的食材。在历史的“吐司”里,他们辗转腾挪、挥斥方遒,他们向前跑,拼命地叫、喊,为了崇高的目标,或者为了实现自我的价值,都让他们在薄薄的“吐司”之间,留下宝贵的“味道”。
梁启超说:“历史者英雄之舞台也”,茨威格以一种人类特有的文明,重新塑造了这个舞台。
《种子的信仰》和【凉拌苦菊】
这本书很简单,却很少有人知晓,作者就是那个写了《瓦尔登湖》的梭罗,标准的美国左派思潮的代表,后来成了环保主义者的梭罗。
正如标题所说,读书的时间正值盛夏,端上桌的,是一碗凉拌苦菊。
严格来说,《种子的信仰》是属于梭罗的自然历史笔记,所以他会在开篇说“在这章里,我的目的是根据自己的观察,揭示森林里的树木和其他植物是如何由自然种植的”。
但读完全书,却也能让自己产生出不同的感受。
“深秋时节我经常看见没用干瘪的蓟草在田野上飘落,它的精华已不复存在,也许是被饥饿的黄雀吞吃了。它们的底部没有了种子的羁绊,风一吹便飞开去,翻过无尽的障碍。它们也许是走得最快最远的,但最终休息下来,却没有一株蓟能长出来。”
这是一个思想家和诗人精神上的一次蜕变,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在1852年,在康科德旁的森林里,默默驻足观察的普通人。
读书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由他来品味这盘苦菊,他会说什么?
苦菊的味道,还是苦菊的形态?也许他也不会知道,苦菊的种子,能保持有10年的发芽力,即过了十年,一颗小小的苦菊种子,仍然能长出不错的绿芽。
这是种子的力量,也是梭罗在书中所呈现出的,不同于人们认知的力量。1862年12月,梭罗在康科德的森林里漫步,数树桩上的年轮而风寒感冒,最终导致肺结核并发症离世。一个世纪后,《种子的信仰》整理出版。
《小忧伤》和【水蒸蛋】
赵瑜说:“我仿佛一直就是一个煮月亮的孩子,一边煮月亮,一边往盆子里加入了灰尘、成长、心事、追求、思想。我不但在煮月亮,同时也煮了自己的时间,把那些岁月煮成了温暖的记忆,把庄稼煮成了自己的文字,把城市煮成了自己的家,把街道煮成了画面,把路过或者遇到煮成了爱情。”
小时候的生活,是每个人长大后都会回忆、怀念并且向往的生活,不论好与坏,美或丑,孤独而喧闹,都是每个人心中,保留下来最单纯真切的一角。
譬如我最怀念,是小时候外婆给蒸的一碗水蒸蛋。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半个月不见荤腥,一碗水蒸蛋就是最好的食物。长大后爱吃水蒸蛋,或许更多的,是留在味蕾里的记忆,在吃的时候被需要。
这本书像是赵瑜的自传,却似乎写出了更多人的童年。
我们在逐渐长大,意味着我们也在逐渐远离乡村,远离我们熟悉的生活。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忙碌了一天,却很难再提起兴趣,如孩童一般,去做小时候最爱的游戏。
看赵瑜的《小忧伤》,写的是小孩的欢乐是我们长大后的忧伤,因为现实不允许长久的快乐,所以只允许我们在回忆里,稍有温存。
有时候,我在文字里被钉子和玻璃划破,被母亲打哭,被同伴欺负,被狗追赶,但现在想起来却是那么地甜美。
我多么庆幸,我记得这些被传统岁月包裹着的童年。我想,我一定会被羡慕的,我有这样的自信。
《生命如歌》和【酿苦瓜】
“布隆迪”,可能这个地名之于很多人都很陌生,而依始我对于它全部的概念也只限于知道它位于非洲,它并不富裕。但是这片在地图上都并不容易分辨的土地,却承载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和一个人永生无法挥去的梦魇。
特雷西·基德尔在写作时,特地用了第三人称的视角,将名为“德奥”的布隆迪大屠杀生还者的经历,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
全书并为出现经典词句或是华丽辞藻,通篇下来或许还有些平凡、苍白甚至乏味。但正是没有修饰,才根本还原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一个永远存留的裂痕,和一个被拯救的孩子。
而酿苦瓜是一个福建传统菜,简单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但这道菜,却是漂泊的客家人,在战乱频仍中保存下来的一道菜。朴实、平凡,却又饱含着客家人三百年的血泪。
一如书名《生命如歌》,虽是苦瓜,却偏要酿成佳肴。对德奥来说亦然。
在武装暴力、种族仇杀的大环境里,德奥对于知识的坚持、种族的认知和善美的感悟渐渐形成一种强大的信仰,支撑他艰难的挺过那段岁月,并执着地温暖与改变那片暗泽的土壤。
记得德奥的爷爷说:“如果比难更难,比苦更苦,干脆我们就笑笑,把它当作比好更好。”
现在在布隆迪乡间路上,放牧的孩子遇见陌生人,只会大声叫喊:“Amahoro!别撞到我的羊!”——“和平”对孩子们来说,不过意味着可以安全地、自由地放羊。
四本书,是2016年印象最深的四本书,说不上是经典,却也带给我不少的启发。
胡适先生说,读书先要“精”,再有“博”。我觉得有理,一本书或许读完就算,但一本书读了第二遍,第三遍,或许才会注意到作者的意图。
这四本书,连着四道菜,希望你们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