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祭
陈林
一
今夜横空跃出东山之巅的依然是你吗，那轮秦时的明月？
请带我乘时间的逆光上溯到那烽烟滚滚杀声震天的战国去吧，请带我顺长江东下波涛汹涌的汨罗江和哀歌激荡的秭归去吧！去瞻仰三闾大夫峨冠博带行吟泽畔涉江高歌的旧日风采，去拜祭沉冤千古的汨罗江上飘浮万世的不朽诗魂！架起那叶从历史深处驶来的端午龙舟，把一篓篓香甜袭人的笠叶粽子抛洒进汨罗江清泪涟涟的漩涡……
二
你从南国铁锈斑斓的古老橘树下走来，你从江畔渔父苍苍邈邈的歌声中走来。
战国群雄轰然雷动的铜鼓和争吵不休的兵戈震荡着历史的夜空。熊熊的烽火烧破你头顶的辽阔楚天——成群的飞鸟，成群的麋鹿，成群的牛羊，在楠木梓树的紫烟里熟透着糊糊的肉香，倍受涂炭的生灵四处奔逃着哭爹喊娘。
你，眉头紧蹙一脸忧伤，长长的太息摇撼着脚下深厚的土地，两千多年的回音在时间空谷里萦回。平息战乱出民水火秉公直谏是你的职责，却遭到上官大夫们支支冷冷的空穴来风。轻信张仪宠爱郑袖割过美姬鼻子的怀王，沉醉酒色喜听谗言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一曲绝唱千古的《离骚》怎消解得了你心中满溢的愁怅？
三
你把山鬼塑成自己独立不羁的造型，身披薜荔腰束女萝乘赤豹纵文狸，辛夷车上桂枝袅动清香哗哗啦啦飞扬的灵旗。在兵戈撞击血光漫天的原野上，你以圣者的仁心和嶙峋的纤指弹奏《哀郢》和《国殇》。
圣洁的沧浪之水洗涤不尽你“哀民生之多艰”的沉重忧虑，你被昏愦的君臣们放逐亦远远地放逐了那片昏愦之地。“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你的灵魂结伴蓬头跣脚断发文身的躯体，终日浮游于艾草和香蒲疏落的凄荒之野。
在苏世独立的孤寂和波光粼粼的悲壮间，你毅然选择了生你养你的汨罗江，你跃入江流溅起的片片霞光，在太阳的金辉中兀立成一尊千古永垂的民族风景。你撞击江流的巨音，在有端午的岁月，在艾蒲萋萋的地方，在万世流淌的民族血管里——激荡！
四
渔父的歌声已经走远，沧桑的渔歌在江上代代相传。你颂扬过的橘树饱经忧患，孤零零飘摇于岁岁风雨。“青黄杂糅，文章烂兮。”一只只外表色彩斐然，内里却基因突变，成为卖柑者筐篓里败絮其中的橘柑。
年年端午，有龙舟破空出水之声悄然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