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工科男


在这年春天的某个深夜,我在酩酊大醉中打开窗户,熙攘街市车鸣人噪,空气中弥漫着臭豆腐和爆肚的气息。回到学校是在次日黄昏,东西街,南北两行树,白玉兰开了一路。

2014年,20岁。关键词,不懂珍惜太内疚。

六年前在语文课偷看的杂志上看到这样的句子,人应当有了阅历,才会懂得对些东西真正执着。

三年前在火车上,一个人,车窗外夜色如暝,车厢里浮生百态。自以为所谓出离、奔波、漂泊、辗转,不过如此。

人心本就不足,年少总是不甘。急功近利,舍近求远,期盼生活变故,追逐虚无缥缈。做着热切而茫然的白日梦,过不得安稳日子。在不自知的年生里,说话拿腔作调,行事放任乖张,目之所及尽是冰冷,姿态决绝神情淡漠,近在咫尺的温暖视而不见,拒绝祝福拒绝救赎。第一个看清的人说,你的笑只是出于礼貌。如今早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我们的骄傲多半基于我们的无知。

2014年,一如往常。雨探大明湖,宿醉芙蓉街。但求生活更改,唯恐天下不乱。印象最深,是大明湖的街灯。安详静谧,是街头巷尾灯火阑珊处应有的姿态。记忆中也曾见过这样的街灯,那是在高三同桌的摘记本上,一个关于老街灯的故事,记得那街灯向晚,浅淡得像一个梦。转眼多少年月,芙蓉街的臭豆腐货比三家,千佛山晚亭迟暮,西校旧房子覆满藤蔓,日月忽其不淹兮,山雨欲来,大厦将倾,春与秋其代序兮,不舍昼夜,不言朝夕。

依然会有豪气干云的热血时刻。霜降那天,因为一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背起帐篷孤身直赴八角山扎营,为了追求不落俗套的生活方式而落了俗套,泯然众人,贻笑大方。半夜山上起了风,星空亮的澄澈。这个时节来自印度洋最后的夏季风,吹过小说里秦岭以南万四季的少年时代(具体参见《那些安城的少年和姑娘》),降临在这北方偏南的温润小城,我们亲切地称呼它,山大妖风。妖风肆虐,像霍乱像瘟疫。那样压抑的夜,不由想起三年前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自以为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呵,我们的骄傲多半基于我们的无知。人世何其艰难,你所见所闻不过冰山一角。至天明,日升月落,逝者如斯,百川归海,岁月如流。

除夕,远在部队的兄弟打来电话,他说,你听过平凡之路了吧,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我现在,真的毁了我的一切了。声音沙哑,一同灌入我耳中的是南方大年夜沙沙的风声。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方式。

关于青春关于爱情
关于等待关于漫长
关于理智关于轻狂
关于跋涉关于希望
喏,2014,再见。

前些日子有几年没见的朋友来找我,酒过三巡,话语不再仅限于寒暄,他说你小子好久不见内敛了不少啊。他说以前你虽然会讲些不着边际的逗比话哄小姑娘开心,但有什么看不爽的总免不了口诛笔伐大肆批判,生在八十年代都能上街游行。现在话越说越逗越内涵,也学着八面玲珑地圆滑行事了?

他还说,以前我觉得,你的理想应该是成为那些小清新啊绿茶婊啊仰慕追捧的文艺男神。

我摇摇头,说,这样的男人,只够让我钦佩,不足以让我敬重。
朋友问,那你敬重怎么样的男人?

我说,发怒时提着砍刀大步流星上街砍人,回家时守着炉子一夜不眠为生病的爱人熬药,这样至情至性的爷们才值得我敬重。
朋友笑,他妈的又不好好说话了啊。

以前的自己执拗而张扬,说出的每句话都板板正正,满是刻意,像这篇文章开始的部分。那时候风光无限心绪像奔腾的野马。你若问我有什么理想,我会神采飞扬地从摘记本上找上一万句类似以下的话回复你:

“趁年轻,要谈很多场恋爱,要去更多的地方。在每一条河流上游撒尿,对所谓悲伤说操。带喜欢的人远行,在大树底下接吻,在小旅店里做爱。把青春给理想,精血给姑娘。跟整个世界和解,老去之前把天下看了,江山拍遍。”

男人过了二十岁,总要有些稳重与长进值得人去依靠。如今你若问我有什么对未来的打算,我会静心思索片刻,然后柔声细语地告诉你:

我要好好学习,尽量不挂科,吃饭时努力把自己喂饱,好好对待自己,刷牙要用温水,少喝碳酸饮料,夜深了多添衣服,遇见漂亮姑娘要微笑。早上如果能醒来,就去欣园喝碗热粥,晴天多出门走走,吹吹和蔼可亲的山大妖风。灵感来了记得更新小说,心情不好就打把联盟卖卖队友,遇到喷子记得多问候他的家人,拿出哄小姑娘的力气把自己哄开心。

(本文写于大半夜地起床预习材料力学之时,一半扯犊子一半虚构,说不上写实充其量就是个第一人称琐碎文,那些捧着心灵鸡汤等着往我嘴里灌的就不劳您费心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啊呸,不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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