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轩窗

试想一个圆月高悬、花雨纷飞的夜,意境大约似春江花月夜般的朦胧静好,曼妙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水波倒映出霓虹与星光的木桥上,倚栏托腮,痴痴凝望,泛起丝丝缕缕道不明的隐隐希望与淡淡惆怅,像在思念着,这思念却又无所止处。桥边高楼上,多情的才子,寂夜难眠,起身立于窗前,半拉的帘子间,月夜下清辉中的少女,美若诗画,此时一阵清风拂过,波心轻荡,衣袂微飏,帘动,才子心亦动。顶好是民国时十里洋场的夜,是王琦瑶那样介于闺秀与碧玉之间的“淑媛”,是云中鹤那般多情而痴念的风流才子。“落月摇情满江树”之际,少女归去,张爱玲笔下那“铜钱大一枚黄晕”,便恰恰镶嵌在少女镂刻花雕的窗上,古雅的,精致的,一如少女那留存在才子记忆中又伴随如梦的倩影。

 若是无明月清江,少女不会在桥上流连;若是无驻足凝望的少女,才子日日空对“斜月沉沉”,怕也引不出这一段痴心。偏是要那柔美窈窕的少女与泼洒于身的一剪清波点缀着点点星辰,才构成这样一幅悠扬而清幽的完美画面,唯有用情方好描绘,记叙下一二感触。自然的,偶然的形成,构造出不可分割的画面,诗意不经意间流淌,情愫亦暗生。也亏得那一位细心多情的才子,否则若是一庸夫,便无暇“夜中不能寐,窗前望美人”了;便是望见了,也并无他想。感慨着世事之巧,让这样一章小句得以写就并流传,勾起无数人朦胧的期盼与相思,又好似雾里看花的神秘,更显其美好。

 对于书生气浓的俊美才子卞之琳,张充和便是他永远的梦。而卞之琳对张充和的爱慕,是只能在高楼望小桥、梦里思皓月的情境下,才成全其唯美的。近了梦便幻灭岑寂了,遥遥保持一定距离的静静思念与默默欣赏才是美。想来卞是懂得“距离产生美”的,因此他写下这篇心灵的断章之时,大概脑海里涌现的回忆只是燕园花树下初遇时羞涩的握手与清纯的浅笑,而没有去想日后渐渐亲密后的骤然疏远。皓月一般的张家小姐常常出现在梦里,却也只能是梦里。

其实在我们平凡的日子里,有多少次,在我们不经意沉迷于风景的时候,在别人的眼中凝固,成为别人眼中最美的风景呢?像苔丝在奶牛场上的阁楼里含情凝睇着克莱尔的沉思背影;像未名湖畔新月吟咏诗歌的背影几十年如一日浮现在楚雁潮的梦里;像大观园里黛玉刚睡醒时那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让宝玉无意中听了去。似沁芳闸中无意飘零的落英,不知流落到何方,叫有心的人拾起。毕竟,岁月静好,时光漫长,擦肩而过的人们匆匆忙忙,指不定哪一位,就是此刻正对景迷茫的你要寻访的最美好的风景呢?人在世上,不过看人一世,也让人看一世罢了。恰似明月映轩窗,流转着,流转过一生的年华。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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