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淮最后一次见到她。
花树依依,浅黄的碎花落在青色的裙上,女子一双青翼张开,脚踏树枝,身周仙气蕴泽,已是得成大道。
倏忽,她展翅而起,瞬息再没了影踪。
顾淮第一次见到禾衣的时候,正是一年三月初,他的酒楼外。
一身青衣的女子清纯灵动,肩上是鼓囊囊的包袱,瞧着便是个好欺负的。
果不其然,他才想到这一茬,便有人从旁边一把抢了包袱要跑。
顾淮第一时间跑出来,迎面装上抢东西的人,想也没想便是一个拳头砸上去,把那抢东西的人打倒在地,捡起掉落的包袱转身笑说,“小姑娘要多小心,世上我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那女子笑吟吟地接过自己的包袱,拍了拍灰尘,“我是禾衣。那么好人,你知道这城里最好的酒在哪吗?”
顾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二层小楼,“若论酒,这里便有好的。”
禾衣顿时眼中一亮,“那好,先给我来,”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嗯,五十坛吧。”
顾淮原当她是说笑,可她当真买下了五十坛最好的酒,这才告辞而去。
这之后,每隔三个月,禾衣都要来一次,每次都是五十坛酒。
他们相识的第十五个月,顾淮相邀禾衣吃饭,“禾衣,你是很喜欢喝酒吗?”
“不怎么喝的,”禾衣摇摇头,“这些酒,都是买给家里人的。”
顾淮冲她点点头,进屋取了一壶酒来,酒香清冽甘甜,闻起来如同棠梨花开。
一身蓝衫的少年抱着酒坛,笑起来如沐春风,“我新酿的酒,要试试吗?”
许是酒香醉人,许是笑意惑心,禾衣竟不觉间点了点头。
一杯,又一杯,禾衣也不知自己饮下了多少杯。
半醉半醒间,她似乎听见少年说了些什么,又似乎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第二日醒来,她手上已经被捉妖人的锁链束缚。
顾淮站在不远处,神色莫名,语气清冷,“禾衣,你是妖吧。”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禾衣冷着脸反问,脑子里想的却是前几日,自己去向兄长问询如何同一个凡人相守的事,不禁觉得可笑至极。
“妖物害人,自当诛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顾淮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也极坚决。
禾衣冷笑一声,扬手,那锁钥应声而断,不管那捉妖人的恐惧,她昂首而笑,“我乃三危山青鸟一族,侍于瑶池西王母座下,修大道,享永生。”
顿了顿,她眼里有光闪动了一下,“可是,我也曾真的想要同你做一世凡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说完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就消散了,“可我终是错了。”
言罢,她展开双翼,飞天而去。
直到禾衣全无踪迹,一旁的捉妖人才幻出原形,竟也是一只青鸟。
“多谢你,”礼貌客气,“禾衣天分非凡,大道可期。”
他告诉顾淮,天生的神鸟若要为人,必是九死一生,纵是活命,至多不过三两年的性命。
堪堪离去之际,许是不忍,那青鸟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顾淮笑了笑,“等她得道,带我见她一面吧。”
顾淮转身,想起禾衣醉酒那夜,直到看她醉倒沉睡,才敢开口说的话,“禾衣,祝你大道得成,愿我一世独饮。”求仁得仁,他不难过,只是又想起那夜禾衣的酒后呢喃,“顾淮,我想和你在一起。”轻轻的勾了勾唇角,仰着头闭着眼,不敢睁开。
情爱如酒醉人,而我愿你,不倚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