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堂哥,打小就喜欢收集捡到的钥匙。
从我记事起,我什么时候看到他。他的屁股上永远挂着一大串沉重的钥匙,因为他长得不高的缘故 ,我们村的人都说,他是被那一大串钥匙给砣住了,才长不高。
也是因为他,我才知道有些人即使没什么缘由,也会形成一些非常奇异的癖好,而且无法解释是为什么。
开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他就开始有了收集钥匙的喜好。好像我们那么小一个村庄,也没有人会那么经常的丢钥匙。
再说那时的农民都淳朴善良,家家户户能用上钥匙的地方也不多,一家人也不见得会有几把钥匙。
奇怪的是,当他开始手机钥匙,就总能找到捡到钥匙,好像无论钥匙掉在哪里,都逃不开他发现的眼睛。
后来我看书,看到美洲有一种鸟,对金属有反光的物品特别喜欢,一看到就会叼回到自己的鸟巢里,似乎和这堂哥的癖好有得比。
我不知道他们这算不算是同类。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
鸟类有什么样的喜好。人们只会发现关注并好奇。而我这个堂哥,却因为这个癖好,没少挨他父亲的暴揍。甚至多次被赶出家门,不让吃饭。
可并没有改变他的这一喜好,他照样会屁股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在村子里晃荡。那一大串钥匙因为晃荡而撞击出来的金属声音,响彻了我童年午睡时的梦境。
曾经我也和很多人以为的一样,他收集的钥匙也就那屁股上挂着的那一大串,可有一回他带我到他加老房子里 ,在一个破书桌的抽屉里,我看到了满满一大抽屉的各式各样的钥匙,我彻底惊呆了。
印象中我觉得就是下令全村人把所有家里的钥匙收集起来,估计也没有那么多那么样式齐全的钥匙,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啊。
那一次我是彻底惊呆惊炸了。我想以他收集钥匙的执著和持久,那份耐力和坚持。世界上任何一个难题,都会被他克服并破解。可我这个堂哥,却是个读书相当差劲的人。
单单是小学一年级,就读了五年。那时候也不知道学校的老师和教育局是怎么想的和规定的,考试没及格就别想升级读二年级,所以我这个堂哥虽然上了九年学,可只读到了二年级。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他已经上了三年。当我从小学毕业去上初中的时候,他还在二年级,再后来就听说他辍学了。他上学的故事,和他屁股上哪一大串钥匙,都成了我们那一带的传奇故事。
所以到现在,我看到读书的小孩,或一串的钥匙。偶尔就会再想起他。
离开那个村庄好多年了。渐渐的也没在关注过这个堂哥的事情。钥匙作为我们开门的工具,之于他,或许有超出我们所能理解的更高意义吧。
有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工具,对于有些人,或因为某些事,而具有了超乎寻常的意义。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堂哥对钥匙的痴迷和狂热喜爱。我理解了人的多样性和特殊性。
现在的人,因为信息交流的更快更全,越来越趋于同化。而总会有那么一微小部分的人,会因为特殊的喜好而变得和整个社会群体格格不入,就像我的那个堂哥,他在我们村就是一个异类。
后来同别人偶然提起,82年那次发大水,我那个堂哥就因为屁股上挂着的那一大串钥匙,而不幸被水淹死了,水退去了以后,人们在一个泄洪渠地回水湾里,找到的他,他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浮在水里。挂着钥匙的那边屁股下沉,两手两脚漂浮在水面,那一大串钥匙就像水草的根,深深的扎在泥里。而他就像一颗自然生长的水草,随着流水摇曳。
那一大串钥匙,听说最后也放在他的棺椁里,做了陪葬品。人死了,所有人忽然都好像理解了他对于钥匙特殊的癖好。好像严格说起来,他的这一癖好,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沉迷和痴狂,但却人畜无害。
他只是活在自己的天地世界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