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夏,小雨,北方某村庄。
他爸,你吃完后晌饭【晚饭】把强强送到他奶奶家,让他后晌跟他奶奶睡吧,我算着日子呢,就这两天了。
哦, 中年男子嘴里一边嚼着窝窝头一边答应道。
吃罢饭,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来朝里间屋里走去,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那咔咔响的膝盖仿佛在告诉我们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男子小心翼翼的来到里间床边,轻轻的抱起了正在小被里熟睡的五岁男童,穿过那满是泥泞的天井,打开了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旧木门,沿着村里的小路向母亲家走去。
娘,男子推开大门后喊道。‘你怎么抱着孩子来了’正在天井推磨的老太太说道。那个士荣这两天到日子了,强强你给俺们看一晚。男子答
大哥来了,男子话音未落,在屋里听见母子对话马上出来的三妹说道。 那个你嫂子这两天要生了,让咱娘给看一后晌强强。男子答
行,三妹一边答应一边接过了孩子。‘我走了娘’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正在干农活的老太太,后晌有事你来喊我’不用了,你这么大年纪了,就别折腾了 真要后晌要生,我去喊他二奶奶。男子说完然后急匆匆地回了家。
男子口中的二奶奶是这个村庄里唯一的接生婆,离这个村子最近的乡镇医院也有15公里,在那个牛车的年代,这个二奶奶是这个村庄分娩的孕妇们唯一的心理慰藉【个人觉得 没受过专业医疗培训的人员,好像用处不大】
前半夜无话,夜里一点左右传来了女子焦急的声音,‘听吗’‘听吗’【听吗是北方村庄夫妻间的称呼,咱也不知道为啥】 ‘胺’ 男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答应道。
你快去喊二婶子来,我快要生了,‘哦’男子一边答应一边跑出了里间。
村庄水井边一处农家小院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谁呀 一农妇在屋子里喊道。是我啊,二婶子我是元启,士荣马上要生了,麻烦你帮忙去看看啊!二婶子听吧赶紧说道:你快先家去,我穿上衣服马上就去你家。男子听完急匆匆跑回了家,招呼都没顾得上打。这个村庄村民们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淳朴,热情。
片刻,在男子焦急的等待中。二婶子急匆匆地来到了他家。你别楞着,‘赶紧去多少点开水’二婶子说道。哦,男子慌里慌张的答应道。也许这是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六神无主的时候。
在男子烧开了两壶水的时候,伴随着几声婴儿哇哇的哭声,屋里也传来了二婶子的声音;元启,生了生了,是个小子。
男子匆忙的站起来跑向了堂屋,连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开水壶都顾不上了。 男子跑到屋里看了一眼二婶子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妻子。脸上喜悦的表情就像那陂里迎风飘扬的蜀黍穗。
‘元启’我先回去了,你二叔这两天老咳嗽我不放心,有什么事你再去俺家叫我。二婶子说,行,二婶子你先回家吧,你看我也顾不上送你了,过两天我再去恁家看你和俺二叔。‘不用不用’二婶子随口答道,边说边急匆匆的回了家。片刻男子也急匆匆的出了门,走向了母亲家去和家人分享着喜得贵子的喜悦。
在这个贫穷的农村家庭,对于只能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抚养两个男孩是非常大的压力,但现在他们谁也顾不上想以后,现在他们心里只有喜得贵子的喜悦。
元启,给孩子起给名字吧,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妇女说道。嗯,就叫许兵吧,他哥哥叫许强,取兵强马壮的意思。男人说完,女人微微抬了抬头,似乎没什么意见。
一会我去孩子爷爷家问问孩子爷爷,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行,你快去吧,我和强强在家等你回来吃晌午饭,‘哦’男人一边走一边答应到。
兵兵爷爷家,一家四口正坐在一起吃着晌午饭,兵兵的爸爸在家排行老大,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未成家。元启坐在一边的马扎上抽着烟,你吃晌午饭了吗大哥,孩子姑姑问道
你嫂子在家等着我呢,我和咱爹商议玩孩子的事回家吃,‘哦’妹妹应了一声 ‘爹’你看二小子的大名叫许兵,小名叫兵兵行吗?和他哥哥两人取兵强马壮的意思! 行,只要你们同意,我没什么意见。正在吃饭的爷爷随口应了一声。那行,士荣还在家等我!说完,元启站起来走了出去。
1988年12月,距离兵兵出生99天,破败的屋子里传来了夫妻二人的对话。‘他爸,明天兵兵就过百日了,你去隔壁刘二叔家借点碗和凳子 桌子来,明天我估计能来的怎么也得10桌左右’
哦,我抽完这一口就去。元启答应道 不大一会,元启扔掉了手中的旱烟,看了一眼正在天井喂猪的妻子,缓缓站起来向大门外走去,那依旧咔咔作响的膝盖和他那微微拘楼的背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第二日,元启早早的就起来了,高高兴兴的点上屋里的炭球炉子,让屋里的娘三起床的时候能稍微暖和一点,窗外下着小雪,元启走到天井吧天井的雪,大门外胡同里的雪打扫干净。回到屋子里给娘三做了点饭,然后对妻子说道:你一会起来和孩子吃饭,我得赶紧去他三叔家,和他三叔说一声,晌午来帮忙做菜,要不一会客人们来了,没人在大门外接一下,显得不重视客人。说罢饭也没吃,就走出了家门。 膝盖依然咔咔作响,大门还是那么破旧。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元启站在门口跟每一位客人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就像那熟透了的蜀黍穗。‘哟 来了表叔,你看你来喝酒就行,还拿这么多东西’ ‘三舅,你看你怎么没让俺妗子一块来耍耍’‘你妗子腿疼,就没让他来’三舅答道。‘快快,都先上屋里喝水,暖和暖和’元启热情的招呼着。院子里也是好生热闹,有嘴里叼着烟,正在记着彩礼的老杀脖子,老杀脖子是这个村里为数不多的能识文断字的人,也是这个村里最热情的人,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是不请自来,能帮忙就帮忙,至于为什么大叫都叫他杀脖子,因为杀脖子年轻的时候干过几年杀猪的行当,所以大家都这么叫他,也许他的真名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然而谁又在乎呢?? 还有忙前忙后据说学过几年厨师的,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大厨,正在给大厨打着下手的兵兵亲姑姑小英
被请来陪客的长辈们正在和客人聊着家长里短。熙熙攘攘,屋里屋外的好生热闹。
中午12点正式开席,元启一桌一桌的向客人们敬酒,向客人们道着感谢的话语,忽然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了,兵兵的亲小叔气冲冲的走了进来,通红的脸庞和满身的酒气他喝了不少酒。 补充一下,客人们刚来的时候,兵兵的小叔是来帮过一阵子忙的,因为家里有猪要喂所以就回家了。
来了。二哥。兵兵的小姑看事不妙,赶紧问道。【冰冰的叔叔小名叫管生。咱们就教他管生吧】管生没有搭话,找了个椅子坐在炭球炉子旁抽起了烟,客人们也不好插话,屋里屋外显得尤为尴尬。‘来,喝 喝’兵兵爷爷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客人们也都会意的举起来手中的酒杯。酒过三巡,客人们都陆陆续续的散去了,元启在门口热情的和每一位客人道着别。
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一直在抽闷烟的管生忽然站起来,走到桌子旁拿起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啪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被摔碎的还有这家人最后的亲情。兵兵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冲上前去质问着管生为什么要来闹,冠生也不答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像个傻X似得元启。也许作为三十多未成家的管生来说,他这个懦弱的好大哥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对象。兵兵小姑一看闹起来了,敢紧拽着二哥往家走,身材娇小的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材魁梧的二哥拽出了院子。
伴随着兵兵的哭声,爷爷奶奶也起身悻悻的走出了家门。目睹了整件事情的二老,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哎,说了又能怎样呢?对于管不住自己小儿子的二老来说,心里也许只有无奈吧谁知道呢!
深夜,伴随着里间兵兵妈妈滴滴呜呜的哭声,外间的元启拼命的在灌着自己酒,对于窝囊了半辈子的他来说,酒也许是他唯一的朋友。直到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元启一天一口饭也没顾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