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开啲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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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得像一团没有重量的雾,黑猫蹲坐在老式铸铁路灯下。雪花穿透它半透明的身体,在青石板路上积起一层泛着蓝光的薄霜。


苏青的伞尖在雪地上戳出第十七个圆点时,终于确定这只猫不对劲。它已经跟着自己走过三个街区,每次回头都能看见那双异色瞳孔在阴影里幽幽发亮。右眼是融化的黄金,左眼却像结冰的墨玉。


"喵——" 

猫叫混着风雪灌进围巾,苏青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巷口的红灯笼突然熄灭,屋檐下的冰棱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她加快脚步,钥匙串在口袋里叮当作响,老式单元楼的铁门在五米外锈成暗红色。


身后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苏青猛然转身,黑猫正端坐在她刚走过的雪地上。月光穿过它半透明的耳朵,在墙砖投下蝴蝶状的光斑。更诡异的是,猫爪周围居然没有半个脚印。


"你...不是活物?"话刚出口她就想笑,却看见黑猫歪了歪头,金蓝异瞳突然收缩成两道竖线。它的影子在雪地上暴涨,化作无数黑色藤蔓缠住她的脚踝。


苏青踉跄着撞开铁门,声控灯随着巨响亮起。再回头时,雪地上只剩两枚梅花状的冰晶,像被按进玻璃的琥珀。


第二天清晨,保安在公告栏前跺着脚哈气:"又有人失踪了。"冻成绛紫色的手指敲了敲寻人启事,最新那张照片下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林晓雯,23岁,昨晚在青藤巷走失。


苏青的保温杯差点脱手。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奶茶店制服,正是昨天下午给她做热巧克力的店员。当时女孩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黑猫挂件,和路灯下那只一模一样。


"这已经是本月第七个。"保安压低声音,"都说半夜看到黑猫..."他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苏青身后。


单元楼入口的玻璃门上,两团湿漉漉的梅花印正在晨光中缓缓蒸发。


接下来的三天,黑猫如影随形。它出现在微波炉转盘上,在飘着雪花的电视屏幕里,甚至盘踞在她倒映着台灯的水杯中。每当苏青试图用手机拍摄,镜头里就只有一团游动的暗影。


第四天深夜,暖气片突然爆裂。苏青裹着毯子去关阀门时,发现黑猫正蹲在渗水的墙角。冰晶顺着它蓬松的尾巴蔓延,在瓷砖上绘出诡异的符文。


"你到底要什么?"她抓起扫帚的手在发抖。


黑猫轻盈地跃上书架,碰倒了相框。1998年的老照片飘落在地——五岁的小女孩抱着黑猫站在四合院天井里,身后站着穿藏青长衫的老人。苏青突然头痛欲裂,记忆像被撬开的铁箱喷涌而出。


那个总在胡同口卖糖画的周爷爷,那个说"小青是特别的"老人,那个在火灾夜把她推出火海的...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照片里老人的右手缺了无名指,和消防员从废墟里挖出的焦尸完全吻合。


黑猫的尾巴扫过她手背,寒意刺骨。苏青这才发现相框玻璃内侧凝着冰花,组成一行小字:寅时三刻,魂渡忘川。


电子钟显示02:15,窗外风雪骤急。整栋楼的灯光突然熄灭,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苏青摸到手电筒时,黑猫已经端坐在玄关的穿衣镜前。镜面泛起涟漪,映出的不再是狭小玄关,而是望不到尽头的冰河。


无数透明人影在河面漂浮,最近的那个穿着奶茶店制服。林晓雯的魂魄转过头,脖颈处缠绕着黑色雾气,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黑猫纵身跃入镜中,金眼燃起幽蓝火焰。苏青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镜面,寒意瞬间吞没指尖。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冰河岸边,黑猫的尾巴尖勾着她的裤脚。


雾气中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戴斗笠的撑船人从雾中浮现。船头悬着的青铜灯忽明忽暗,照亮船身密密麻麻的符咒。黑猫发出低吼,背毛炸成尖刺,那些符咒竟开始渗出暗红血珠。


"时辰未到。"撑船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除非..."斗笠微微抬起,露出没有五官的脸,"以魂换魂。"


林晓雯的魂魄突然发出尖叫,黑雾勒进她半透明的身体。苏青感觉口袋发烫,摸出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糖画——二十年前就该融化的小猫,此刻正在她掌心流转着琥珀色的光。


黑猫跃上船头,青铜灯轰然爆亮。冰河开始崩塌,无数苍白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苏青被推回镜前时,最后看到的是黑猫化作人形。藏青长衫的下摆在风雪中翻飞,缺失的无名指处缠绕着金色丝线。


晨光穿透结霜的窗户,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失踪的奶茶店员清晨被发现昏迷在巷口,生命体征平稳。苏青走到穿衣镜前,呵出的白雾上浮着一行冰晶小字:


"债已偿,勿念。"


玄关的地板上,两枚真正的猫爪印正在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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