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年代,未曾消逝的深情》———再读平凡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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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的作品感动了亿万读者,30年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另外一部小说,有超越《平凡的世界》的影响。

那么1975-1985的故事,能否持续震撼到90后,00后的心灵?

忍饥挨饿的年代,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年代,在学校食堂打丙菜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潘石屹拉着儿子去山里体会放牛的艰辛,儿子说放牛太好玩了!现在的孩子,谁还有耐心去阅读苦难,忆苦思甜?

不过,无论时代怎样变化,平凡的人总是多数,平凡人的梦想,自尊,责任,奋斗,无奈与爱,是小说中最闪亮之处,应该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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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生来平等,你的起点可能只有啃黑馍。 人和人的差距亘古就有,这差距可能不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局限。

但是在艰难的人生面前,谁又甘心束手就擒呢! “我命由我不由天”?……人生真相要复杂的多!有一则评论,认为小说的艺术水准不高,是因为太现实,没有给奋斗的人以美好的归宿,没有让人看到奋斗之后的累累果实,源于生活但是未能高于生活。

生活的大书几人能够参透!真实就足以使人惊醒,何况孙少平一直在追寻,追寻浩瀚无垠的星空,追寻另外一个世界,追寻人之为人的要义和真谛。即使不再去箍窑背石头,井下抡大锤,即使离开双水村,离开原西和黄原,揣了学位证,到了北上广,卑微之感依然不能避免,不甘庸碌的心依然要跳动,所以央视的知名主持人说,《平凡的世界》是给卑微者以梦想希望和力量的书。卑微的人一直有,这部作品的伟大价值,就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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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直面了那段真实的生活,但是截取上当然是有选择的,小说所直面的是生活更纯粹的一面,人性更纯洁的一面。生活有很多黑暗,人性也有很多不堪,表现恶之花固然也可以伟大,呈现人的善又何尝不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努力!

虽然有很多读者对搬上荧屏的作品有诸多不满,毛卫宁仍然无疑是出色的导演,他评价小说在平实之中释放了一种诗意,一种善意!作品里没有坏人,显然是读懂了路遥对故乡和土地的深情。

红岩山上红梅开,郝红梅为了黑色三秒钟,附带了蒙上一辈子的灰尘的代价,哪个读者忍心去指责!少平在洪流中救下的女同学,即便有尖刻的挑拨,人们也不难对她选择了原谅。

有人当年读了小说对作者指出田福堂是坏人,路遥生气的不想理这个朋友。田福堂坏么,他在得知孙家遇到了难缠事曾经一阵窃喜,高兴的咳嗽都加重了,但是双水村第一强人,也有自己的难处,有自己的软肋,当老能人留下凄楚的老泪后,人们也无法控制对这个年迈的强人的同情。

玉亭同志批判会拉了村上的傻子田二充数,批判会后,走在月光下的村头地畔上,玉亭凄然的招呼衣着和自己一样破烂的田二父子:赶紧回家吧。于是三个穷汉相跟着默然而行。

王满银个逛鬼,在大上海的小旅馆的一面破旧的镜子里,照出了自己的憔悴和苍老,也照出了丑陋的灵魂和肩头失落已久的责任,良心的突然发现促使他赶最快的列车,回到艰难支撑的兰花和翘首以待父亲归来的孩儿身边。满银,某种程度上,无非是另一个不安现状的少平而已。

坏人其实有一个,就是包工头胡永州,而胡永州之恶,正彰显了孙少平之善,现在的老板做了恶事,还有没有哪个打工的,敢抡起自己的铁拳,砸向做恶者的脑袋!

孙少平这个人物形象,完全可以作为平凡英雄的雕像站到前台。人们习惯在美国大片中找英雄,却忘记了从陕北的黄土地和破窑洞里走出来的这位勇敢,坚强,上进和善良的孙少平!田晓霞得遇这样的中国好青年,虽然是“”我那挖煤受苦的男人”,又夫复何求,何谓下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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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每个男人来到这个世界,是背负着责任的,是要来背石头的。孙玉厚一生惟谨慎,把玉亭拉扯大,把祖上的窑让出来,是自我赋予的责任。儿子娶不起媳妇,女儿要辍学,孙玉厚宁愿拼了自己的老骨头。儿啊,你们过不好,大就是睡到黄土里,也合不上眼……!一队队长孙少安,听闻老爹此言,其痛可知。

多少老爹砸锅卖铁,要给孩子付上首付,省吃俭用,又何尝不是为子孙谋? 但是现在啃老族在增多,不孝的儿子在增多,因为离开了古老的村庄,就离开了乡村熟人社会的道德审判的舆论场,玉亭同志不会批判你,你福堂叔也管不了那么远。

好在孙家一门四兄妹,都是能拼有心的好儿女。 大哥的定义就是责任,如果不是从少年就分担起家的重担,如果有条件继续读书考学,润叶不就大概率成了少平的嫂子!人的一生无非就是囿于各种限制,而且努力去突破限制,一部分努力可能成功,更多的努力,也可能无果而终。

秀莲要分家,要箍新窑,是少安无可回避之痛,为了这个难肠的大家,孙家长子没有体会甩锅一身轻的小家甜蜜,而是感到亲情和责任被割裂的撕心煎熬。兰香说,大哥,你不用给我钱了,别让嫂子不高兴,二哥给我每个月都寄着学费呢!少安回村的路上,止不住抹泪,哥现在有钱,但是哥哭了!多少汉子成功打拼,置了豪宅别墅,可是媳妇不让老娘,独生少安之郁闷也是可想而知的。

如果说《红楼梦》是四大家族唱主角,戏台是大观园,主题金陵十二钗的青春和挣扎,那么《平凡的世界》就是在演绎板儿们的故事。《红》里有贾兰,《平》里也有个兰香。小学课本里截取过故乡,《少年闰土》算一章,《少年兰香》应该也有资格列一章,孙少平的奋斗从市井的视角看,只不过是拼尽了一切,无非是个挖煤的,好像今天的你,把手里的好牌打完,无非就是挤进西二旗地铁里一介平庸路人,那么从朴素的愿望看,从小懂事,不声不响的兰香最终算是找到了一条更光明的道路,向更高远的宇宙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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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什么!

是林黛玉初进贾府,还是少平和晓霞无缘? 是以青春和生命相赠少安那破烂光景从山西远道而来的秀莲,还是向前在旷野无助的呼喊?是红梅对命运的隐忍,还是金波对青海那一面之缘的姑娘的痴迷?

也有批评小说波澜不惊,平铺直叙,照搬照演,其实对于人生的悖论,路遥有深刻的洞察。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常常这么安慰自己。爱,也许只有追寻,没有答案。

矜持,纯粹的爱越来越稀缺,润叶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给少安留了一小行字条,金波左右不离的,是藏族姑娘托人转赠的一个搪瓷水杯。红梅对养民做了坦率的承认,尽管她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在今天,小说中的人物可能不用把心思压迫很多年,可以抱着手机无尽的诉说,可以高兴了就乐,待烦了就散,但是今天的爱情似乎很轻,那时的爱情好像有足够的份量。木心有诗从前慢,吟唱这逝去的芳华。

作者倾注了无限的感伤,赞美和凭吊少平晓霞的相遇和别离。李野默无数次的朗诵过孙少平在大牙湾煤矿的报栏上,读到爱人被洪水淹没的消息,灰暗的天地,漫天的雨水,环山的煤堆,呼啸的火车……是的,美好的东西就这样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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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反对这种苦难,反对把苦难记录和宣扬,认为这种苦情的东西终将远去,今天人们的生活,代之以物质的小康和各种盛世的娱乐。开心的事接踵而至,没有闲暇去顾及父辈们,爷爷辈们的辛酸往事。

可是,人真的快乐么!

即使物质极大丰富,卑微的凡人依旧摩肩接踵,人无法突破自己的痛苦会永远存在,人的或挣扎努力或木然放弃的状态会永远存在,奋斗成功的喜悦和劳而无功的颓然会永远存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喜一悲,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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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1985,无论你留意或忽视,历史就在那里。

小说让我们能直面来路和初心,也细心品读那超越年代的人性之歌。 尽管有很多来自专家们的批评,但是作为读者,我们不会吝惜自己的赞美,一个作者,在42岁上,就为了一部作品,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读者不会忍心对殉道者求全,专家们也不必嫉妒逝去者应该获得的荣誉。

小说在广播上连播的时候,听者数以亿计,电台收到的来信有上万封,30年了,尽管天地换了新颜,仍然很难找出第二部作品,可以超越这部小说所产生的广泛的影响。尽管娱乐当道,《平凡的世界》依然收获了无数的年轻人的心。

高建群说,如果路遥还活着,他会有无限的可能!其实,如果他还活着,看到后来这30多年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一定有更多的话要说,有更多的故事要讲述。少安少平们还可以有更丰富的展开。

少平一定有能力成长为铜城矿业集团这样的国企老总,少安作为最早一批上过夸富大会的,在陕北黑金和石油夹裹的时代浪潮之下,一定能登录福布斯的本省富豪榜,或者和曾经烧砖的潘石屹一样,转战房地产,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而在权力和金钱的异化之下,接受另外一种不同于卑微和贫穷的生命挑战,其结局,路遥如在,也许会给出更动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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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以作者的个性和远大的雄心,他应该依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不苦人生短暂,但苦其不够辉煌!

从卑微平凡的王卫国,走向高光闪亮的大写路遥,把生命和作品合一,为土地和人民立传。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世事有沧桑,惟自强,善良,爱和对这平凡世界的无限眷恋,不会消逝。

相信再过30年,仍然有更年轻的一代,会打开这平凡的世界,深思人生、爱情和命运这亘古不变的主题。  

                                                                                                                  2019.10.23于廊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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