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梅雪争春未肯降
文/慕凉卿卿
前情回顾：段宸曜胜券在握，留守兵力安顿、压制樊苑国各方动荡势力后，率兵回援边境，即将班师回朝，段庚尧如何嘉奖他？段宸璃派人假意推崇段宸曜为太子，是否能试出段庚尧心意？
果然在段宸曜仍在京都城下激战之际，御铭国及时看清段宸曜意图，派威武大将军亲提十五万大军气势汹汹，向着泽宇国边城狂扑而去，妄图以绝对优势和迅猛攻势抢在大军回援前攻破泽宇国后方大门。
为切断主力军队回援边境，威武将军率先攻下樊苑国至泽宇国必经的最后一道险关，占据虎口关，他严密部署守备防线，挑选千名精勇将士驻守。同时，御铭国大军陈兵列阵于边关外，对泽宇国边城展开四面攻势。
城中，海沣之麾下屯兵将十万，两军对垒当日，海沣之出其不意地携一万军直攻出城，五千军于高墙上配合辅战，斩杀敌军副将数人，突破御铭军合围，而后有序而迅速地撤回边城内。此举反攻御铭国措手不及，突围削灭御铭军士气，逼得敌军主将在营中大呼“不可能，海沣之手下不可能还有如此多的兵力”。
此后，海沣之命令全军守城不出。威武大将吩咐众兵士日夜攻城，均被城上守兵击退。御铭军日日城下叫战，城中百姓叫卖依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耗时一月有余，无一成功，城下御铭军日渐衰颓，城中泽宇国收到前方大胜的军报，军气大振。
另一边，段宸曜乘胜率四万大军火速折返边境，日夜奔袭近二百余里，沿途所向披靡。半月后某日，适逢仲夏的虎口关方圆几十里，忽如其来的急风暴雨为泽宇援军掩住行程。天色昏暗，段宸曜赶至虎口关时，守关驻军将领正温香软玉在怀，信口吹嘘着凡来人必丧命于他刀下。
下一刻，关口被破，段宸曜率大军呼啸而过。守将仓皇起身，披甲出门来看，只见飞奔的行军副将回身箭弓铮然，一支飞箭直直钉在那守关将脑袋门心处。
段宸曜的回援使泽宇国大军两方会师，合力击溃御铭国十五万兵卒，军事力量均等下，敌方大将心知已失良机，再要攻破泽宇国边境已是难于登天，惨然收兵撤回御铭国。
同年九月，段宸曜班师还朝。
随着邃远、花秋寒几方相继传来军报，言各地樊苑军或投降或败灭，不仅江南、连带岭南诸地悉数纳入泽宇国版图。
圣懿三十二年深秋，此一战耗时八月有余，泽宇大军覆灭江南丰腴之地樊苑国，一时间四方宾服。
凌晨的长安城，天色青苍，晓星仍挂在天边熠熠生辉。
“启禀皇上，曜王大军距此不过十里。”
朱雀门城楼上，段庚尧昨夜出宫，在城门的短阁中小憩了几个时辰，还未至五更天，便携文武百官伫立在瑟瑟秋风中，焦急而欣喜地迎接凯旋大军归来。
“驾！驾！”段宸曜自远处驰骋而来，一身黑漆玄甲，未落的月辉照在肩甲处的龙首散发着凛凛肃杀之气。
段庚尧心中大喜，撇下众人急匆匆地沿城梯而下，朗声大笑道：“朕的好皇儿啊！好样的啊！好样的！”
段宸曜亦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儿臣不负父皇期望，特将樊苑国地域版图呈上！”
段庚尧一时激动之下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连说好，拍着段宸曜的铠甲，竟像寻常人家的父亲问道：“出门伤着没？让父皇看看、看看……”
段宸曜浅笑，未及开口，樗岚和众大臣小跑着姗姗赶至，纷纷叩首，高呼吾皇万岁！
段庚尧更加高兴，一面牢牢攥住段宸曜的手，一面高声说道：“朕皇儿巧计攻取樊苑国，煌煌大业，功不可没！即刻回宫，朕要论功行赏！”
“儿臣代众将士谢父皇隆恩！”段宸曜双手抱拳，跪谢道。
而后，众人准备圣驾回銮，兴致极高的段庚尧邀段宸曜同乘皇帝御辇一道回宫，引得朝臣私下偷语。段宸珩见段宸璃眼中带火，跟在身旁环胸等着瞧好戏。
段宸曜微微退却一步，躬身禀道：“父皇，儿臣不敢居功狂妄，乱了规矩。”
御驾中，段庚尧一一扫过群臣，沉声道：“谁敢多言。”
“儿臣骑马与父皇同行便是，一道还能将此战惊险之处说与父皇听听。”段宸曜说得在理，见段庚尧作罢不再执意要他同乘，仔细服侍段庚尧坐好后，上马紧随御驾同行。
御驾先行，段宸璃三人所乘的马车走在后面，“他真是走运呐，明明三哥冒风险借兵，却让他风光无限！父皇真是……”段宸璟不改口没遮拦的毛病，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张嘴就说。
果然惹得段宸珩开口教训他：“闭嘴！什么场合，还在那儿乱讲话！”
段宸璟憋着嘴，委屈地看向段宸璃，却见段宸璃黑着脸，闭目不言。
两个时辰后，皇宫正殿。
“樗岚，宣旨！”
“诺。”樗岚从小太监的案板上取出第一道圣旨，流影亲王段宸曜加封流影武亲王，赐千金，赏绢绣数匹，西府别院几座。
段宸曜领旨谢恩，不过是在原有亲王的基础上多赐了个“武”字，看似无上风光，其则并无实赏。大殿下立着的百官暗自揣测，看来皇帝并无想让段宸曜借此军功再进一步立为太子的打算。
一旨宣完，樗岚又取来一道圣旨，高声宣读：“圣上有旨，加封护国将军海沣之平南侯，食邑3800户，赐良田百亩。”
海氏一门两代公侯，这是泽宇国内前所未有的殊荣，海沣之上前叩恩接旨，“臣谢皇上隆恩。”
“爱卿请起。”段庚尧龙颜有神，笑道，“海将军接替父职，又是亲王举荐，朝中不少人向朕上书质疑爱卿是否有勇冠全军的中将之才。如今，年少立此大功，真正让天下人看到你们海家青出于蓝胜于蓝，泽宇之幸呐！”
“承蒙皇上信任！”
其余有功者段庚尧均一一做了封赏，武将受封赏，自然没有朝中闲散文官的事，强打着精神杵在大殿里听着。不过，这赏罚的东西听多了，这群朝堂上滚打多年的老江湖自然能听出一些门道：看似每个有功者都有所赏，可这赏得多还是少，就不是一碗水能端的平。
几个老家伙这会儿正心中暗忖，比如说咱们这位曜王爷，本是首功却仅仅只加封了封号，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那边大殿下面的人正幸灾乐祸地想着段宸曜，这边终于封赏完的段庚尧开口叫段宸曜上前，“小曜。”
“儿臣在。”段宸曜出列，上前一步，垂首听吩咐。
“这一战，你只用了仅短短八个月时间。”段庚尧缓缓说道，获胜不难，而后要关注的是稳定局势，“日后，樊苑国更需费心安抚深受此役之苦的军民，尽快恢复各地生产、商贸等生产秩序。”
段宸曜频频点头，殿中众人也都仔细地听着。
“樊苑国毕竟朝代延续了数百载，其民风习俗与泽宇国不同，两国人矛盾利益冲突会随着融合摩擦而显现，不是一朝一夕完全融通的。更何况江南地广，有不少郡县地区仍心存复国、反叛之意。”段庚尧话音一顿，众百官微微抬眸望过去，只见他正襟而坐，道，“朕把这南国治理之权交付于你，即江南之地的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你来处理。”
“父皇？！”段宸曜没有料想段庚尧竟会做如此决定，这份沉重而坚定的信任，一时间让段宸曜语塞。
众人更是未曾料到，不由闻言大惊，段宸璃更是胸中骤然一紧，不可置信地望向段庚尧。
“儿臣遵命，定当不负父皇重望！”段宸曜立刻俯下身，郑重地叩首领命。
“嗯。”段庚尧很是满意地点头，欣悦地摆摆手命他退下，又朗声叫道，“小璃。”
“父皇！”心中愤懑之下，段宸璃这一声应得格外音高，引得朝臣纷纷侧首看去。
段庚尧亦察觉段宸璃的烦躁，故意语气轻快地问：“南国之事，朕交付你王兄处置，你可有异议？”
闻言，段宸璃猛地抬头望向段庚尧，只见段庚尧目光平和，沉静、毫无波澜的眸底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段宸璃慌忙躲避那目光，顿了顿，道：“王兄成就霸业，威加海内，是儿臣所不及。”
“你有这份心不错，你们兄友弟恭，朕也欣慰。”段庚尧面上终于又浮出微笑，转而却又长叹一声，语气也透着疲惫，“朕近来身子越来越沉，年岁大了人也时常困倦，国事很多事处理起来都是力不从心。”
段宸璃闷闷地垂首不语，静听段庚尧说的每句话，细细揣摩其中含义。
朝中百官更是一头雾水，断不敢再轻易揣测圣意。只不过段庚尧前一刻还神采奕奕地论功封赏，怎会好端端地在大殿早朝上拉起家常。
段庚尧并未在意众朝臣的不解，接着道，“太子长年抱恙在床，这朝中政事小璃你就先帮他盯一盯、管一管吧。朕老了，你们兄弟几人要同心同力，泽宇国的江山方能久安呐！”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尽心为父皇和太子分忧！”段宸璃大喜过望，这结果是他万万没有预想到的、凭空来的喜悦。
“嗯，起来吧。有你们兄弟，如今朕得以偷安，趁着日子去行宫小住一段时日，也该好好调养调养了。”
此言一出，众朝臣心下表示终于是看明白局势，可仔细一琢磨又看不明白……
这太子自受封之时就体弱，何时掌管过泽宇国事务，长久以来都是皇帝亲自处理。璃王倒是时常帮着处理，而段庚尧此举不过是给段宸璃了一个暂代太子监国的正当理由。
百官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不禁又再猜测，皇上这是准备立璃王为太子了？可为何又将刚刚到手的樊苑国军政大事全权交由曜王处置？细看之下皇上摆明是要推着这兄弟二人争抢太子之位，这、这不是瞎搅和么？
此时，唯有左、右两位丞相已然领会段庚尧的意图，尽管两个王爷可能言不由衷，可他们的皇帝不过是想趁自己身体、精神都还可以，去历练、观察两人的为君的能力，因为至少此刻他还能掌控住这两个儿子。若是放任两人暗自角力竞争，各自势力都发展到不可控制、脱离他的那一刻，到时就真的眼睁睁看兄弟相争、手足相残而什么都做不了。
人人都想做这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有几人能知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既要不负天下，又要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事无巨细，费尽心思，难呐！
午后，曜王府门外，卿儿怀中抱个小姑娘陪着慕凉守在门口等人。
“姨、姨娘，娘、娘亲、看？”一周岁多的小丫头举着肉嘟嘟的小拳头，话都说不利索。
卿儿额头贴着她的小鼻子，软软地答道：“你娘亲啊，她在看你爹爹呢！”
“爹、爹，谁？”小姑娘耸耸鼻子，小眼睛到处飞瞟，理解不了爹是谁。
卿儿正欲解释，就听慕凉第不知几百次地问道：“卿儿，他们怎么还没来？”
“我也纳闷呢，据说大军早已进城，曜他们又进了宫，按理薛大哥早该到了。”卿儿正说着，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像是段宸曜的属下，叫道，“喂！那个、那个谁！”
男子闻言，侧首一看，“王妃？”
“曜进宫了，还没回来？”
曜王妃的身份让男子礼数有加，再加上刚受了赏赐，心情大好，不由地多说两句：“是，王妃您回府等吧，咱们皇上刚刚封赏过全军将士，之后晚上还会大摆庆功宴。”
“其他随军的人呢？有没有一个叫薛书昕的男人？”卿儿问。
“薛、薛书昕？”男子偏头想了一下，道，“啊，王爷曾经在京都城的时候找过他，但貌似没有消息，后来边关告急，就……”
“没找到他？咳咳！咳咳！”一心盼着他能归来，却得知薛书昕下落不明，慕凉胸中急闷，引得哮喘发作，咳嗽不止。
卿儿忙道：“慕凉，你先冷静，那谁，邃远大哥呢？”
“邃远将军同花将军南下平叛，尚未随大军回长安。”男子道。
“娘~娘~”小姑娘感觉到她娘亲的不适，在卿儿的怀中不安地扭动着。
“知道了。慕凉，慕凉！走，我们先回屋！”卿儿示意男子先走，腾出一只手搭上慕凉的脉搏，脉象有些乱，心下渐担忧，只得一边扶住她，一边急唤囡囡过来，“囡囡你抱着小丫头。”
“慕凉！”忽然，那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远远的一声但很清晰，“慕凉！”
慕凉怔住，强撑着转过身，她的男人正骑着马，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向她奔驰而来，不自觉地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薛大哥？”卿儿无语，这不是回来了嘛，只不过就差一步，刚刚就不该向那个人打听。
“书昕！”慕凉伏在薛书昕的肩头，良久，不确定的她才真正安心。
卿儿看两人相拥了好久，一旁轻咳两声，把囡囡手中的女娃儿抱过来，小心翼翼地塞到薛书昕怀中。
薛书昕低头望着正在咂着手指瞅着他的小姑娘，由起初的不解，到下一瞬的欣喜，他难以置信地瞧了又瞧、看了又看，颤抖着声音问：“她，叫什么名字？”
慕凉莞尔一笑，轻声道：“打她还未出世，我就一直唤她安儿，心念你平安。”
薛书昕温柔浅笑，“原来，我是托了咱们安儿的福呢！”
卿儿躲在远处正一脸陶醉地望着两人，咧着嘴不禁傻乐，忽然身后一只大手伸出来，直接拖走，“还看，人家小两口亲热有那么好看吗？”
“曜！”卿儿惊喜转身，腾一下跳起来，胳膊搂住段宸曜的脖子，欢乐得像个孩子，“不是说还有宫宴？”
“谁让家中有娇妻。”段宸曜费劲把卿儿从身上扒下来，“这么硬的铁甲小心你再磕着。”说着，伸出左手牵起卿儿，两人进了王府。
临进门，卿儿回头望了一眼府门前那对有情人，不由感叹：“如今慕凉温婉平和，哪有当年樊苑京都茶楼泼辣老板娘的样子！”
段宸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是啊，反倒是你越来越……”
“怎样？”卿儿眉眼一挑。
“讨人喜欢～”段宸曜无奈地笑着，眼中尽是宠溺。
卿儿方才仰头这一看，才注意到段宸曜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急道：“你受伤了？”
段宸曜脑袋微微向后避开，捉住卿儿伸来的手，故意调笑道：“要不要为夫脱了衣裳，娘子亲自查看一下？”
“别闹，你眼底这处红痕是怎么弄得？”卿儿心惊，这伤离眼睛也太近了。
段宸曜扳过卿儿，抬手覆上她紧蹙的眉头，轻快道：“好啦，别看了，几个月早好了！”
“啵！”卿儿瞪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快速地垫起脚尖，轻轻地在段宸曜双唇嘬了一下，吐了吐舌头，“我想你了！”
段宸曜眨着眼愣了愣，明明成亲了这么久，还是心动不已。下一刻段宸曜展颜浅笑，一身盔甲，他不敢用力，轻轻拥住卿儿。良久，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卿儿，你们家…被我查封了。”上官氏全门被俘，除了上官易被带回长安外，其余家中老小都被监禁家中。
“我的天，他们没骂你背信弃义？娶了丞相的女儿，然后翻脸不认人。”卿儿故作烦恼地说道，本来嘛，她就与那一家人也没多少情分。
“应该没有吧，怕被骂所以没去，让邃远带人去封的。”段宸曜据实说道。
卿儿点点头，“哦，那我二哥、二嫂他们你也关起来了？”
“嗯。”段宸曜一面应着，一面观察着卿儿的神色。
卿儿抬眸见他打量自己的神情，索性蹲下身子抱着头，很是烦恼的样子，低声哀叹：“唉，下次见到他们，二哥要揍我了！”
起先段宸曜还真的误以为卿儿挂怀上官语棠，烦恼地不知如何是好，可听到她说什么二哥会揍她，就知道这丫头信他会处理好的，道：“我特别交代过要好好关照他们一家了。”
卿儿蹲在地上，仰起小脸，弱弱地问：“你确定你说清楚了，万一你的属下将这‘好好关照’理解成要‘仔细惩戒’，那估计二哥不仅要揍我，你也跑不了。”
“应该说清楚了吧，哈哈……”段宸曜心虚地干笑两声，上前拉起卿儿。
“还有……”卿儿又想起一事。
“还有什么？”段宸曜不知她还在意什么人？
“你别瞪眼睛，我就是想问，萧晟翰他什么下场？”卿儿忙道。
段宸曜嘴角浅笑，“下场？这个词用的有些诡异，你是盼他好，还是不好啊？”
“就是想知道他的结局。”卿儿被困宫中那段时日，她知萧晟翰一直不甘于上官易压制，费尽心力争取帝王的实权和自由，如今这般形势，或许那人会觉得对他是莫大的讽刺，“我、只是想知道他的结局。”
“他啊……”段宸曜牵着卿儿的手，肩并肩走在一起，卿儿朦朦胧胧地听着，他则一点一点地跟她说起她想知道的事情。
王府不大，脚下这段路无论走多久，都是两人携手一起走。
未完待续……
明天再见，么么哒～(*ˉ︶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