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十年前,由于我的顽劣,阿光过着如蝼蚁一般的人生
如今我快死了,是时候做出我的补偿了
然而……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错乱??
1
熊熊燃烧的大火逐渐吞噬了那栋房子,我的全身被火焰包裹,似乎要将我化为灰烬。我的整个胸腔逐渐被浓烟填满,喘不过气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周围是大火的噼啪声。我还在挣扎,拼命地想要发出微弱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窒息死掉的时候,我猛然惊醒。
无数次梦到被大火吞噬的场景,每次都能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每次醒来后我的大脑都剧烈疼痛,甚至不知身在何方。这个梦折磨了我十年。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一遍遍经历那年曾经经历过的场景。
十年前,由于我的顽劣,造成了一起令人不堪回首的大火。那场大火带走了无数个家庭的希望,而我被幸运地救了出来。真是可笑,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被折磨了十年。
我还有更卑劣的地方。是阿光,他替我承担了罪名。阿光是我从小最好的玩伴,我亲爱的阿光哥哥。他说那场大火是他造成的。于是,阿光背负了所有的骂名。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阿光。我只知道,阿光从此被世人唾弃,他过着如蝼蚁一般的生活,在世间最黑暗的地方苟且偷生。
但是上天不仅仅是用噩梦来折磨我。就在昨天,我被确诊了绝症,我的大脑出现了病变,医生告诉我,我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了。
如今我快死了,是时候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对阿光进行补偿。我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过着悲痛的人生,死后还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2
找到阿光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高档餐厅端茶倒水,笑意盈盈。是一身标准的白衬衫,黑西装裤的装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材高挑匀称,脸型坚毅帅气。阿光看起来过的还不错,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惨。
我不敢贸然上前,阿光可能早已经把我忘记,也可能根本不想看到我,看到我,或许会激起他曾经的噩梦,就像我被那个噩梦折磨那般。我坐在餐厅旁边的咖啡馆,发着呆,静静的等阿光下班。我坐在这个角落,时不时可以看到阿光忙碌的身影,以及他微笑着对客人说着什么。阿光笑起来更好看了,和十年前的笑比起来,多了一些味道和魅力。我希望阿光见到我之后,也能如此这般对我笑,就像十年前,我每次叫他阿光哥哥的时候,他对我笑那般。
直到我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餐厅的那扇门,我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了,已经接近深夜快到第二天的凌晨了。我在这坐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我回忆起我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个记忆瞬间,便是阿光朝那个女客人显露出来的温柔的笑。
然后呢?我坐在这儿干嘛?
我大脑中的画面变得异常模糊,时间像是毫无根据的漏掉了几个小时一般。
我敢肯定的是,我没有睡着,因为我现在困乏的很,这个症状的出现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看来我真的病入膏肓了。
我快速拎起包出门,跟在阿光的后面。阿光换掉了服务员的衣服,现在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此时是盛夏季节,潮湿而绵长,凌晨的风吹在脸上还算凉爽。我就这样静静的跟在阿光的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以及身后被月光投射出来的长长的影子,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故意踩着阿光哥的影子,踩到他的头上,胳膊上,腿上,大声的笑着说:“阿光哥哥,我踩到你了,你疼不疼呀。”这时阿光总是故意用冷冷的口吻道:“无聊。”可是我却听出来一丝温柔的宠溺。
此时阿光指间夹着烟,朦胧的烟与疲惫孤独的背影交融在一起。我更加心疼不已。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叫住阿光的时候,阿光突然转过身。
然后我们四目相对。
街上影影绰绰,寂静中透露着街上行人小声说话的嘈杂。
那一刻,我想要逃跑。
但我还是走向前去,轻轻地说了一句,“嗨,阿光哥,好久不见。”
我不知如何开口说明来意,身体反应快过大脑,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向他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他略感惊讶地说:“你...是...小雅?”
我冲他微笑道:“阿光哥,我终于找你了。”
阿光随后温柔地对我笑了一下,如同我刚刚奢望的那般。我内心瞬间高兴不已。
他告诉我,他这些年过得很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生活不好不坏的过着。
我未说明来意,只是说很想他,向众多好友打听了一番,就来找他。我真实的来意——对阿光的补偿就先安静的放到心里吧,日后再慢慢流泻出来。
阿光说见到我很开心,他离开家这么多年,确实没再回去过,也没回去的必要,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四处漂泊,再也回不去了。我从他眼底看到了淡淡的悲伤。
我说,你还是我亲爱的阿光哥,你看,十年了,我还是想来见你。我朝他微笑,极力掩盖心中的思绪。
然后阿光带我走向他的住所。那是一栋十分破旧的居民楼,楼道破败,灯光昏沉,气味潮湿。阿光住在三楼,用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房间内的布局一览无余,是小而陈旧的,客厅内一张床,一张沙发,沙发前面一个茶几,一个冰箱和卫生间。再也看不到别的多余家具。阿光让我坐下来先休息一下。
其实我在附近定了酒店,由于私心,我想和阿光多待在一起,便跟着他来到了这间小房子。
坐在这里,我其实有点局促不安,毕竟这么久没见了,还是会产生一种许久未见的淡淡疏离以及一丝尴尬。屋子里挺热的,是那种闷热,再加上我不知如何开启话头,有些许紧张,身上甚至冒出了不少汗。
阿光似乎看出来我的紧张,主动问我,语气温柔却略显疏离:“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窗外一阵风刮过,劣质的窗户响起咔咔的声音。
我内心忽而升起一抹浓重的悲伤,儿时那份甜蜜的记忆,似乎随风飘散了,大家都在埋头往前走,只有我还陷在回忆里出不来。
我好想说,阿光,我过得不好,十年前的那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要把我压死,终于要解脱了,但我还有一个夙愿未了,我不想带着对你的亏欠离开人世。
但是,我只是面露微笑,对阿光说:“我过得很好。”随即露出一个可能比哭还难过的微笑。
阿光看出我情绪似乎不对劲,他问我:“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竭力控制住情绪,说:“可能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崩溃下一秒就要造访,于是找个理由短暂逃离:“厕所在哪里?”
阿光给我指了指,带着怀疑的目光,显然不信任我说的话。
我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情绪,出来的时候,阿光可能看出来我的脸色不太好,对我说,今天很晚了,如果不介意可以在他这休息一晚上。
我很快答应,因为我知道,一到这时候,我确实得休息一下,头疼得要死。
于是,我在阿光留下的淡淡味道中睡着了。
3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个柳絮纷飞的季节,空气温暖而不燥热。我和一个小男孩一起在放风筝,那是一只小小的风筝,可是我却能将它飞得如此之高。我大声呼喊着:“哥,哥,风筝飞得好高呀,我好厉害哦。”
“我也能飞这么高,甚至比你还高。”那个小男孩一脸骄傲。
突然,风筝断线了,它真的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我努力地迎着风奔跑,想要追上那个风筝,可是怎么也追不上。风大得似要把我吹起来,我感到一阵阵的绝望与焦躁,好累好累,我感觉下一秒就要如风筝那般被吹散了。男孩的脸模糊而熟悉,我看不清他是谁,只感到浓浓的亲近感和熟悉的安全感。
然后,梦醒了。
我睁开双眼,看到天花板上闪着阴沉昏暗的光线。这是哪里?整个房间充斥着陌生男人的味道。恐惧包裹着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时,门打开了,一股奇怪的气息涌进来,一个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头发凌乱,衣服上血迹斑斑。抬头对视,他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双眼望向我,我内心突然一颤。梦中那张模糊朦胧的小男孩的长相在此刻有了清晰的具象化。刚刚的恐惧就像一层薄纱,被他带来的熟悉感吹散了。梦醒前一瞬间的那种亲切感和熟悉感又飘荡到我心中。
我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我知道,我应该认识他。
我默不作声,只见男人迅速把自己带血的衣服脱掉,光着上身,紧实的肌肉附着在浑厚的臂膀上。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清冷地说道:“晚上几点见,还是老地方见?”
电话那边响起模糊的男声:“光哥,你确定可以吗,要不你休息一下,这次的蓝夜应该好运输,那边已经接应好了。”
“那就晚上老地方见。”男人挂掉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昏黄的灯光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孤独感融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降到了冰点。我的心脏忽地疼了一下。
一支烟的功夫,他已经从刚刚那种冷漠孤寂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冷冷地骂了一句:“妈的,这帮货,迟早老子得整死他们。”
我的心情也莫名低落,说:“给我一支烟,我也想抽。”
男人眼神一凝:“这么多年未见,倒学会抽烟了。睡一觉好点了吗?这几天没地方住先住我这儿,我后面几天可能不回来了。本以为这阵就不忙了,谁知道那帮货这么作死。”
所以,他应该是认识我的,我们应该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一声,在这个掉根针都能听到的空间内,这个肚子咕噜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且尴尬。
他一怔,说:“肚子饿了吗,点个外卖,有想要吃的吗?”
我现在虽然肚子饿了,但其实没有太多的食欲。我尽量装作与他熟稔的口吻道:“随便点吧,看看你吃什么,我吃得少。”
他点好了外卖,说:“我去洗个澡。”
他应该是刚刚与谁激烈地争斗了一番,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嗯。”我冷漠地应道,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在这儿要干嘛。
男人起身离开之后,我走到沙发那边,从那包烟中抽出了一根点上,也吞云吐雾了起来。
听着洗澡间哗哗的水声,我吐出一口烟,烟雾糊在我的脸上,甚至把我的心也糊住了。
他带着满身的水汽出来了,蒸发出来的凉意充满了这个燥热的空间。这是一个很有男性魅力的男人,所以我是喜欢这个男人?是来追爱的吗?我内心顿时嗤之以鼻。
我和阿光是被他的手机闹钟吵醒的。一看手机,已经晚上十点了。
时间又像是毫无征兆的漏掉了一般。
我这脑子真的越来越有病了。
然后看到阿光从沙发起身,穿上衣服,拿起手机和烟,将一把匕首踹进了兜里,准备出门。
我瞬间觉得事情不妙。
“阿光哥,你要去杀人?”
阿光回过头看着我,先是默不作声。
然后他说:“回头再和你解释。”
说完,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光哥,我们马上到了,那边的人可能不好惹,带上家伙。”
“我知道,拿上了。”说着,他打开门就走了。那边似乎很着急,他没空理会我。
我也急忙穿上鞋,跟了上去。只见阿光叫了一辆出租车。此时,外面阴云密布,马上要下雨的感觉,隐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我也打了辆车跟了上去。
4
只见那车来到了一个叫“夜之歌”的酒吧门口,阿光下车时,下意识向酒吧右边望了一下。我随着阿光的视线也望过去,没看到什么。看到阿光进去了之后,便也赶紧跟了进去。门一打开,狂欢与喊叫声以及酒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瞬间要将我震碎。我感到一阵恍惚,还没适应里面的环境,就找不到阿光的身影,可能去了哪一个包厢,他们似乎是要交易什么东西?
“美女,就你自己吗?一起喝一杯?”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年轻小伙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顿时感到一阵厌恶,理都不理他,扭头就走,正打算出门去。这时几个人匆匆忙忙从我身边挤过,然后在酒吧的一个角落落座,卖酒女郎立即迎上去问:“几位大哥,要喝什么酒呀?”
为首的是一个年长一些的,脸上略微长了些皱纹,穿着非常正经,一丝不苟,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冲那个美丽的女郎摆摆手说:“先不喝,一会儿喝了再叫你。”随后与旁边几个人低声交谈。
台上的摇滚乐手还在声嘶力竭地唱着,底下一群人与他们一同狂欢欢呼。这个世界像被分割成无数个块状,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互不产生交集,却又无法完全被隔离和分割。
我其实还是迷恋这个世界的,如果我死去,应该会记得这日复一日的世界带给我的迷离与割裂。
突然,那几个人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往一个地方走去,走到一个包厢面前,大力推开门,手中还带着家伙,说:“警察,依法执事,双手举起,抱头蹲下。”
我在那里看到了阿光哥,他依着警察的吩咐照做。整个酒吧已经混乱不堪,包间里有个胆大的,竟然拿起兜里藏着的匕首奋起反抗。拔起匕首,凶狠地向为首的那个老警官刺去。“去你妈的!”眼神十分凶狠。
其中一个警察反应迅速,抬腿一脚踢向那个人的手腕,将匕首踢飞。随后那几个人联合起身,与警察打作一团,酒吧里的客人纷纷惊呼四散,场面一片混乱。我看到阿光因此趁乱快速地逃了出来。
他眼神往我这边睨了一下,拉起我就跑,从酒吧后门跑了出去。
外面警铃大响,来了十余辆警车,将酒吧团团围住,拉起了警戒线。
阿光趁乱逃了出来,我仍然惊魂未定,心有余悸。阿光到底在从事什么性质的工作?
只见阿光手机上来了个信息:“南山拐角,三十分钟后到。”
他回到:“计划有变,又被条子端了。”
那边继续回道:“那直接去狼鹰庄园找老大吧。”
阿光仍然面不改色,朝着酒吧的方向望去,眼神深不见底。在寂静夜里,月光钻进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中。
他点燃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烟雾在他面前弥散开来,融入夜色之中。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是什么好人。”阿光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感,眼神望向远方的深夜。
我说:“一定不是我所看到的这样,我不相信你会变成这样,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阿光沉默不语,最后说:“回去吧,不要跟着我趟这趟浑水了。”
我说:“阿光哥,我来找你,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我凝视着他:“是为了十年前那场大火,由于我的顽劣,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你替我背负了骂名,如今,我也即将命不久矣,我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语速极快地说完。
留下阿光震惊不已的面部表情。
信息量太大导致他脑子似乎宕机了。
“你在说什么?十年前那场火灾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即将命不久矣?什么意思?”
记忆飘回十年前那个下午。
“阿光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我拿着打火机,按着按键,听着它啪嗒啪嗒被按下,再弹起的声音,火苗一簇一簇的,甚是好玩。
“小雅,这个危险,小心烫伤自己。”
“我才不怕呢,这是我拿我爸爸的,千万不要告诉他哦,妈妈经常说把他的打火机没收了,现在我这属于给他没收了。”
阿光又说:“那你拿这个不要到处乱晃哦,它很容易点着其他东西的,这个商场里可是有很多易燃物。”
我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我知道,我不会乱点的。”
然后我独自一人跑到商场旁边的楼道里,那个楼道窗户关的严丝合缝的,似乎不给外面阳光一丝落脚之地,于是这个楼道里黑乎乎的。
我拿着打火机,在这里一点一点,一点微弱的小火光,似乎充满了大大的能量,能将整个楼道照亮。
然后我想起了曾经学到的一个寓言故事,如果给你一元钱,将整个房间填满,你会买什么东西呢,有的人回答说买棉花,可是聪明的人都知道买什么,那就是买蜡烛!它的光可以照亮整个世界!
我一边想着这个寓言故事,一边用打火机微弱的光去验证这个寓言故事,多么有趣呀。
正当我玩得不亦乐乎。
我突然在楼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从商场急匆匆的往楼道里赶,怎么有点像阿光的爸爸呢?等到他靠近,没想到真的是!我兴奋地喊着:“李叔叔,李叔叔,你怎么在这?”
李叔叔听到我的喊叫,抬起头来:“哎,小雅,你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呀,快和你的妈妈一块回家去。”
我不是很理解李叔叔为何这样着急,我还没来得及向他展示打火机的力量呢,他急忙忙顺着楼道跑了下去。边走边回过头告诉我,让我快点回去。
我当然没有回去,我叫来了阿光,和我一起去做这个照亮整个世界的实验,我甚至从兜里掏出来了卫生纸,把它放到地上,小心翼翼的去点燃它,然后它很快着起了比打火机大数十倍的火苗,照亮的范围更大了。
阿光说,小雅,这样很危险,万一引发火灾怎么办。
当时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认知能力,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然后,好像真的引发了火灾,就像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却总是在突如其来的时候给你重重一击。
只记得当时浓烟滚滚,我被呛的喘不过来气来,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
我听到妈妈大声呼喊我们的名字,火灾是从我在的那层楼道里燃起来的。
耳边是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呼喊,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够感觉到莫大的恐惧。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不仅仅因为可能被大火烧死而恐惧,她的内心还在被一个声音裹挟着“万一引发火灾怎么办?”
然后真的引起了大火。
于是,之后的十余年时间,这个可怕的咒语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直到现在,一旦有可能存在“万一”的事件,我都觉得它一定会发生。
电视里那个女主持的声音也一直在我心中震荡:“清远市方园广场三楼突发大火,本次大火事起突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事故起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阿光听完我的讲述,更加震惊,他说:“当年那场确实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的父亲确实因此丧命”。
他继续对我说:“小雅,事情不是你记忆中那样,你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越发激动,回忆这件事无疑是往我撕裂的伤口上撒盐巴,我说:“阿光哥,不用安慰我,我来找你,就是弥补当年的过错,不过,可能也来不及了,李叔叔的命,我下辈子再偿还吧。”
阿光声音变得凝重,郑重地对我说:“当年那场火灾,真实原因是有人故意纵火。
我注视着他,难以说出任何话,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觉大脑被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像是两个小人在互相激烈交锋,随时可能要炸掉。
“不是我的烧纸游戏吗,故意纵火的不是我吗?”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我内心还是觉得阿光仅仅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我所认为的事情真相像一棵参天大树的根须那般深深扎根在我记忆最深处。
阿光说,小雅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状态很不好,我现在义正言辞的告诉你,事实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能明白吗?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我还是不能被阿光轻飘飘的一句话说服。
他继续说:“我现在做的事,也是为了复仇,当年故意纵火的那个人,是我爸爸正在缉拿的人,他为了逃之大吉,引发的火灾,这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的。小雅,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瞬间五雷轰顶,你们懂得信念崩塌的感觉吗?就像你一直信仰一件事,而它却正是刺伤你的利剑。
而十年前那件事却犹如一把刺伤我的利剑,把我的心刺的血淋淋,但那把剑是由我的臆想铸就的?
我一时难以接受,问题出在了哪里?
那场火灾不是偶然发生,而是有意为之?阿光的父亲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也是出自恶魔之手?
我的大脑被撕扯的更加剧烈,意识逐渐模糊,逐渐游离。
然后一切又变得陌生。
我这是在哪儿?
时间又无端的消失?
眼前是早上看到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早上的他一脸平静,如今看起来激动且焦躁。
我问了一句在他听来十分荒诞的问题:“你是谁?”
我继续冷声问道:“我和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瞬间由刚刚的激动,转为迷茫,迷惑不解地问我:“小雅,你...你是失忆了吗?”
我静静地睨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所以我们在这里干嘛?”
“小雅,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此时一阵冷风吹来,树叶随风哗哗作响,远处高铁发出轰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我冷眼看着他,心想大概是吧,我就是个脑子坏掉的疯子。
5
阿光问我:“你这样的状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总是莫名其妙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脑总是在经历一阵剧烈的撕扯感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感觉,接下来便是平静,大脑放空的状态。”
阿光说:“今天早上,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当时你的眼神看起来是冷漠疏离的,那时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
我冷漠的凝视着他说:“应该是的,是从我的眼神中发现的吗?”
阿光盯着我的眼睛说:“是。”
这时,阿光手机又响了,一个短信显示:“马上到达目的地。”
阿光对我说:“现在到了事情的关键时刻,我等这一刻很久了,小雅,一会可能需要你的配合,你可以吗?”
“在我这个状态下,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知不觉,已走到郊区,阴风阵阵,没有一丝月光,路灯灯光也孱弱无力。
阿光电话铃响了起来,在四周寂静无声的映衬下,刺耳而突兀。
“光哥,我们已经到南山拐角这边,还是之前的车牌号。”一个沙哑的男声顺着电话筒传出。
“张涛,这边被条子端了,不过那批货不多,原来的计划终止。”
“早就料到了,我怀疑咱这边混进什么不干净的人了,连续两次被条子发现,呸,真是晦气。现在去狼鹰庄园,汇报老大,看下一步该怎么办,恐怕要进行一次内部大排查。”那边气急败坏道。
阿光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嗯,我现在到南山这边了,一会儿汇合。”
不多时,一辆黑色SUV朝我们驶来,我还在回想阿光刚刚对我说的。一会儿可能需要我的配合。要我配合什么呢?
我们坐车穿过一段蜿蜒的山间小路,万籁俱寂,外面漆黑一片,仿佛整个大地陷入了沉睡状态。
“光哥,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吧,老大也是最近才到这里的,谁知道竟然又出了一起这样的事,干我们这一行的,钱没挣多少,过得可是实实在在的刀尖舔血的生活啊。什么事都让我们这群小的往上冲,最后分钱的时候没我们了,你说图啥?”这个小伙子看着年岁倒也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已经积怨许久。
阿光只是嗯嗯的应付着。他躺在后面座椅靠背上,双眼紧闭,似乎很困,已经要睡着了的感觉。
那个小伙还想说什么,阿光立马堵住他的口说,张涛,刚刚和条子混战了一番,现在困得要死,你专心开你的车就好,哪那么多废话。
但其实他在我手心上写着字符,一直在重复这几个字符,然后又重复的写了几个字。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应该是让我往外发送这几个字符信号,他的手机被监听了吗?这个车似乎也不对劲,难道也装了监控设备?我头也不敢动,只敢用眼睛的余光四处斜瞄,也没找到摄像头在哪。
然后到了一座庄园的门前,高大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庄园周围被浓密的森林环绕,透露出诡异且压抑的气氛。
张涛停下车,按了按喇叭。片刻后,铁门缓缓打开,一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保安走出来,朝车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驱车进入庄园,经过一段长长的车道,最终停在一栋别墅跟前。
“光哥,我们到了。”张涛低声说道。
阿光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转头对我说:“走吧。”
本来我还有些许紧张,看到阿光如此坚定的眼神,如此的从容不迫,我瞬间也有了底气,阿光是我最大的底气。
我们跟着张涛走进别墅,里面的装修奢华而考究,却处处透露出诡异的氛围。大厅里站着几个人,他们看到阿光和张涛进来,立刻停下了交谈,目光集中到我们身上。
别墅大厅里站了有5个男人,有两个人身材高大强壮,身高大概有一米九,其余三个瘦弱一些,和张涛看起来差不多,身高一七五左右。
其中一个高个子,脸黑黑的,一直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目光在我和阿光身上来回转悠,然后朝着阿光一台下巴,指着我问:“这位是?”
阿光淡定且从容的一把搂住我的腰说:“是我女朋友,她刚刚帮我从条子那里逃出来的,非要跟着我,热恋期的小情侣嘛,你们懂得。”边说边冲着我笑着,并伸手帮我整理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
我立马搂住阿光的手臂,头斜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外人看来,我的眼神应该正充满爱意的望着阿光,显露出难舍难分的模样。
我内心腹诽,是不是可以给我颁发个奥斯卡金象奖了,演起戏来不带排练的。
他们几个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个长得挺丑的男人一脸嘲讽道:“你小子可以啊,长得帅就是有点用,哄美女倒挺有本事。”
“你们跟着我来,老大已经等候多时了”,其中一个瘦弱一些的男人对我们说。
他带着我们往别墅大厅的拐角走去,走到一堵墙对面,上面挂了一幅很大的油画窗帘,油画上画的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摇动旁边的摇杆,油画随之升了上去,赫然漏出了一个门。可想而知,门后面应该是一个密道。
我一脸震惊的望着阿光,这个老大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修建了一个地下密室。
阿光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微咪了一下,显然也被震惊到了。
其余众人似乎很是熟悉这里的一切,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
门一打开,里面一股潮湿沉闷的气味立马散了出来,我闻着这味道,略微有点不适,但也没表现出什么。
里面的通道很狭窄,只能容下一人通过,通道上面覆盖有一些壁灯,散发着虚弱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偃旗息鼓。
通道里面阴冷,昏暗,处处散发着不祥的预感,我跟在阿光的后面,也是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然后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嵌入在墙壁里的方框,周围用螺丝钉钉住,不祥的预感更加明显了。
在经过七拐八绕后,来到一个开阔的空间,是普通房间的构造,房间不大,但里面物品一应俱全,这里相比于前面狭长的通道而言,空气流通倒好了不少,应该有专门的通风口。
一个珠光宝气的男人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身子斜靠沙发,翘着二郎腿。手上,脖子上都戴满金链子。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大。
他坐在那,那种气场就能震慑人心,让人产生无端的恐惧之感。
我们一进来,领头的朝着老大示意了一个眼色,老大立马开口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他一脸淡定,把握十足的样子瞅着一行人。然后接着说:“你们说,是谁背叛了我们?这种事情已经第二次发生,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有谁在其中做了手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首先来到之前开车的张涛跟前,一口浓烟吐到他的脸上,说:“小张,你说是你吗?嗯?”并且眼神凶狠毒辣的瞪着他。这个老大周围散发出一股阴森凶狠,直觉上就不好惹。
张涛立马伸出手发誓道:“我对老大的衷心天地可鉴,我绝无半点异心啊。”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我看到这番架势,心中的恐惧更加重了一些,紧紧握住阿光的胳膊,手心出满了汗。
阿光把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一阵温暖瞬间浸透了我冰冷恐惧的心。
老大又走到阿光面前,说:“阿光啊,你这次又狡诈的从条子手里逃了出来,上次被围剿的时候,也是你一个人独善其身,你说是不是他们故意把你放出来的呢?嗯?”边说边往阿光肚子上来了一拳头。
“唔~”,阿光瞬间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面露痛苦之色。我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大叫道:“阿光哥,阿光哥。”瞬间被吓得脸色苍白。
老大不耐烦且嫌弃的瞪了我一眼:“这个跟在阿光屁股后面的妮子是谁?”他走到我面前,那双恶心的手一下子摸到我的下巴上,迫使我抬起头,我瞬间汗毛直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的我差点没吐他身上。
阿光立马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说:“鹰哥,有什么冲着我来,对女人下手算什么。”我不知道阿光被锤的那一拳头还疼不疼,我强忍住泪水,心疼不已,恶狠狠瞪着那个恶心丑陋的男人。
鹰哥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阿光身上,说:“你说,你是我们这里的叛徒吗?”
“鹰哥,你也知道,之前那件事,是我带头与他们对着干,保护了二哥阿桑免被捉了去。”
“哦?说的也是,那这次你要怎么证明不是叛徒呢?”鹰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目光在我们这几个人中间来回旋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似乎很是着急不知道该怎么,然后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狡诈地笑着说:“一般条子们都不滥杀无辜,既然小张说他是无辜的,那给你一把枪,把小张杀了,你看如何?”
阿光瞳孔放大,显然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如此事态,他竟然能做的这么绝。
我也着实被震惊到,哪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张涛也跪下哭喊道:“鹰哥,绝对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鹰哥要相信我啊,我跟着鹰哥5年了,你是看着我一点一点长大的啊。”
“不管你做没做,你已经有异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然后转身对阿光道:“如果这把枪你不对着张涛开,那么枪口就会对准你,你看着办。”说完,走回到沙发那边一屁股坐下。
这时,另一个高个子也急忙替张涛求情道:“鹰哥,小张应该是无辜的,放他一马吧。”
阿光这时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冷静,说:“在我行动之前,把我女朋友送到别的房间去吧,她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到她也不太好,毕竟女人也容易胆子小。”阿光笑着对老大说到。
阿光虽然没有看向我,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鹰哥又点了一支烟,把腿放到前面的茶几上,靠在沙发上,嫌弃道:“女人就是麻烦,把她送到我房去吧。”
阿光没说什么,默认同意,然后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把我领到一个房间去,眼神凶狠的对我说:“被老大看上是你的福气,不要耍什么歪心思。”
到了房间之后,我强装镇定,说:“我要上厕所。”
然后其中一个保镖指了指卫生间,我进去了之后,立马拿出手机,按照阿光之前给我的指示,把消息发了出去,我还多说了几句这里的人员情况和这个秘密暗道。
做完这些,手都是抖的,不知道警察来到这边要多久,也担心外面阿光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6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一个枪声响起,然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似乎被一脚踹开,然后一个声音响起:“警察,你们已被包围,所有人都不许动,双手举过头顶!”
我赶紧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外面来了数十个警察,每个警察都配备一把枪。
鹰哥的头上被一个年轻的警察顶了一把枪。
鹰哥脸上展现出了复杂的神色,先是震惊,然后怒不可遏,随后似是明白了一切。
他冷静地看着为首的那个老警察说:“哈哈,斗了十余年了,要结束了吗?”
“早就该结束了。猖狂了这么多年,还不收手吗?”
“呵呵,收手?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如何?”
只见他从胸中掏出了一把类似于遥控器的东西,上面红色的数字十分醒目,显示着两分钟的倒计时。
在场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滴,滴,滴,滴”,声音在安静的地下室内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鹰哥说:“我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早就留了一手,等着随时爆炸吧,哈哈。”
老警察声音浑厚有力,说:“十年前的悲剧,你还要再次上演吗?”
“不,应该比十年前的更为恐怖。”
数字越来越小,只剩下一分钟都不到。
我走到阿光身边,牵起他的手,他的手心里也都是汗。
周围寂静无声,视死如归也大抵如此。
他将我的手抓的更紧了。
老警察镇定自若,仿佛这个倒计时只是一个数字一般:“你觉得我们还会让十年前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鹰哥邪恶凶狠地道:“不然呢,呵呵。就算死,也要一块死。”
“滴,滴,滴,滴”,只剩下了最后十秒,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醒目的红色数字犹如滴上去的鲜血那般。
众人紧盯着那个数字,不少人已经开始大声哭泣,周围躁动不已。
然后……
数字在最后一秒停止了跳动。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老大,防爆系统信号干扰成功,爆破成功。”
在数字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时间仿佛也随之静止了。
鹰哥的表情从邪恶的得意转为难以置信,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愤怒。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老警察依然镇定自若,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看着鹰哥,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和坚定。他对着对讲机说:“干得好,大家都安全了。”
一瞬间,整个场地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哭泣的声音渐渐被笑声和庆祝的欢呼声所代替。
阿光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老警察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事情终于结束了。”
此时,鹰哥癫狂大笑了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赢了,随你处置。”
后来,贩毒团伙被成功缉拿归案。团伙老大鹰哥被执行死刑。这个持续了十年的恶意纵火案以及贩卖毒品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当年就是鹰哥引起的大火,阿光的父亲也是一名警察,在缉拿他的过程中,被大火吞噬了生命,光荣牺牲。
现在,由阿光替他父亲完成了这个使命,延续了阿光父亲的生命。
我之前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状态其实是我的第二个人格。由于我的主人格在那场火灾中受到了严重的应激创伤,为了自我保护而形成的。
而且我在那场大火之后出现了严重的记忆损伤,时常出现记忆混乱现象。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我的精神状态也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渐渐好了起来,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大火的噩梦,第二人格也逐渐消失。
这是一段关于记忆,关于自我救赎的故事,它没有结束,而是一段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