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涌动,震的石屋木门“砰砰”作响,丝丝冷气透过门缝偷钻进来。
石寝原本清凉,更添寒意。
清泠玉掌翻动,冰姬绫陡然祭出,卷起子休身旁的石凳将其拉拽而起,推向木门。子休见黑金长绫射来,误以为清泠向他突袭,将身一晃。
木门被抵住,冷风只在屋外呜咽。那黑金绫迅速回收,落回清泠腰间。
清泠冷道:“白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她如此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纤叶道:“后来,将军与我说了一番话,我至今未懂。她说:‘天道轮回,自有其理。既是定数,岂人力所能更改的。到了那时,妖兽凶残暴戾,祸乱人间;精怪为魔作伥,为所欲为。大乱将至,各族心思各异,无法团结,犹如一盘散沙,吹之即碎。国亡城破,君臣沦为囚奴,百姓遭受驱役。方圆生灵涂炭,历史又要重演。圣人不出,如苍生何?’”
“将军又说:‘招募九天神女并非易事,除了我、狐女和蓬莱岛上那人,其余六天神女至今还未确认。想要集结九天之力谈何容易。小叶子便是替我去了国都洩尾城,一时也不会有危险。况且,若是国君发现你不是我,也不会为难你。”
子休闻言心道:“这白将军好计谋。她居然将事情看得如此深透。只是她既知没有危险,又为何要让纤叶去替她。”
思绪未尽,又听清泠说道:“白颖让你替她前入国都,只是权宜之计,为了搪塞那常温。她定然另有打算,藏有后招。”
纤叶道:“师父说的极是。如此说来,是徒儿浅薄了。那日晚上白将军心情烦躁,喝了些酒水昏沉睡去了。她的主张让我心惊,我越想越怕......趁她熟睡之时取了她腰中令牌逃出城中。”
纤叶脸红垂头,话语颤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细不可闻。
清泠细眉高挑,惊讶道:“小叶子,你是逃回来的?”
纤叶埋头在腹,俏脸涨得通红,说道:“徒儿......徒儿请师父责罚。”
清泠神容愠怒,和蔼之气瞬时收敛,从竹床上翻跃起身,冷道:“你身为巫祝临阵脱逃,畏死求生,不以国家兴亡,族群盛衰为己任,反而离城远去,弃百姓不顾。我从小教你宽仁爱国,民族大义都忘却了么?”
清泠言辞狠厉,责备深重。
纤叶匍匐在地,吓得冷汗惊身。她自长大以来,师父极少言词苛责。何况今日子休在侧,当着外人之面毫不留情。
纤叶道:“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糊涂了。”
正当时,子休哈哈大笑:“愚孝至极!明知蛇出没,还敢进山林?别人都要把你卖了,还得全忠义么?你为人家如此牺牲,别人又为你做了什么?”
清泠怒斥道:“臭小子敢尔!生为蝶巫,死为蝶鬼,生荣死哀,实乃天责。”
子休听她怒斥,吼道:“老妖婆,你当日为了伊啸背族弃友,可曾想到家国天下,芸芸众生?你守在小蝶村二十载,又为族人做了什么贡献?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又岂能强求他人做到。难道这方水土也只许将军纵火,不许黎民点烛么?那你又何以以身作则,何以为人师?”
子休义愤填膺,声情并茂,表达自然流畅。他接连质问,一气呵成,强语制迫清泠。
清泠被毛头小子厉声呵斥,大为惊怒。她当日作为蝶族大巫,玄冥七佬尚且对她礼让三分,卸任以后隐居蝶村,更是无人敢与她高声说叫。想不到眼前这个敞衣露怀,来路不明的小子,几次三番顶撞触怒她。
清泠忍无可忍,蓦地提起“大蝶清泠”指向子休。黑剑剑锋黑芒飘动,光泽闪烁。此刻,只需稍稍使力,子休便能横尸当场。
纤叶见师父震怒,急道:“千错万错都是小叶子的错。若非我逃离城都也不会遇见公子,累得公子为我受难,更惹得师父生气。纤叶愿回返虚日宫听从白将军吩咐,前往国都洩尾城。”
清泠虽怒不可抑,听了纤叶之语心下也软了几分,瞥见她浓眸坠泪猛然想起她幼小之时依偎身旁,蹦跳起舞取悦自己;想起她不好好练功罚她面壁的事情;想起自己因情生怨,动情坠泪之时她递来的布帛......她心中怨气登时消散,仰天一声长叹,缓缓放下手中黑剑,拉起纤叶拥在怀中极尽爱抚。
清泠仔细打量子休,见他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似乎在他的身上瞧见了些伊啸的身影,对他不畏强权,敢于直言倒颇为欣赏。
清泠笑道:“身为长者岂能与后辈一般见识。念在你小子心系我的好徒儿,姑且饶恕你出言不逊。是了,你这愣头愣脑的臭小子究竟从何而来?”
子休笑了笑,与她打起哑迷,说道:“从来处来。”
纤叶害怕师父再度发怒,赶忙插口道:“那晚,我连夜跑出城外,一路向北而去,直至三面环江截断路途。我内心慌乱,跪在江边向上苍祈祷,愿灾厄散去保我平安。正在我诚心祷告之际,江面骤起迷雾,绕水环伺。白雾飘蓬,铺天盖地,转眼间烟笼寒水,四野皆白。我从未见过此种骇人景像,心里害怕极了。”
纤叶又道:“空中飘起牛毛细雨,我身处云雾之中迷失了方向,放眼放去,遍野空旷,竟避无可避。我原本凉飕的身体陡然间变得干冷僵硬,双膝像坠了千斤巨石,跪在水边草地无法自拔。当时,我心中涌起奇想,这场雨莫非是上苍恩赐的洗礼。思绪所致,不由得仰天磕拜,任凭雨滴滋润脸庞,漫透衣衫,身心觉着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