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玉兰花终于开了,我嫌它开得太迟,我和妈妈约好了等天气一暖接外婆到我家里玩,到时还要约小姨一起来。
今天一早就不顺,心像是洗衣机里刚搅了一通的紧巴巴的待熨的衣服,莫名的不舒整。
晚上,爸爸打电话来说:外婆没了。
外婆在笑,像孩子似的笑。去年的一天,我回娘家和外婆的最后一次长谈。
她说她每天都拜菩萨,也替我和燕子求。
她说她希望我们一大家人都开开心心的,希望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给儿孙添麻烦。
“37岁,我老子37岁,我妈妈死的时候,他一辈子没再娶。”外婆跟我们说起这段往事,眼光很幽深,“他一怕耽误人家女方,二怕领个晚娘回来亏待了自己的六个孩子。”
顺着外婆的悠远的眼光,我看到了一个37岁的血性汉子——我的曾外祖。
曾外祖是个有名的裁缝,曾外祖母又是嵌花的巧手,所以我外婆从小就学会了裁衣绣花。十几岁跟着她父亲去上海滩做裁缝,吃过鱼刺和鲍鱼。
因为外婆的巧手,所以她年轻时候,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从没有穿过黑布鞋”,脚上总都会盛开着各种时兴花卉。衣服更不用说了,因此在人群中总也那么出众。
“那时,你公公不知谈了多少对象,总也摇头不满意。某一天,有人说把薛家姑娘(外婆姓薛)谈给你可好?他笑眯眯地不说话了。”我知道外婆又在想外公了,“你外公说,小时候放晚学的路上见过我一次,就是没敢说上一句话。我还奇怪哪,为什么不敢呢。呵呵。”
“为什么不敢呢,呵呵”外婆笑得像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外婆又似年轻了呢。
我倒是替我们妈妈慨叹了一番,我妈妈的革命青春里永远一色水的蓝黑,辫子永远都是麻花辫。
我突发灵感觉得可以将妈妈的青春和妈妈的妈妈的青春进行一次比较。倒是挺鲜明。
“你牙怎么了?”我以为外婆眼睛不好看不见我的“伪装”,现在只得实说了:我摔了一跤,摔断了。正好芊芊当时也摔了一跤把腿蹭破了皮,外婆说,你们两个同时摔跤,估计有点小灾呢,回去我给你们求求,你们自己也求求。
我满口答应着,只因为是外婆说的,外婆的心我懂得,我们这里的丁点小痛在她眼里都是大事,马虎不得。
“我要回去了,晚上我还有一套事没做呢。”外婆神秘地笑。
我正诧异突然明白了,外婆说过不求别的,但求不磨人,所以每天都要绕着客厅转几圈,锻炼身体。
“我知道自己,饶不过三年,你公公走后三年,我也差不多走了。”
我记得外婆走的时候,骑着老年电动车,悠哉游哉的,我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那个背影,直到好远好远。
好想最后一次再送送外婆,听她再说一次:春霞家来了哦。
不是说了三年的吗?这才一年半。不是说好要来我家的嘛,这个春天真的来得太迟太迟了。不是说好今年过九十岁的嘛,我们早就在脑海中盘算怎么拜寿呢……
想来,外婆的每个寿辰都是外公陪着,现在外公不在了,她连生日也不愿独自一人过呢。
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玉兰花像探头的火焰等待燃烧。那一边有几片花瓣随风零落。
我看见外婆又穿了花裙花鞋在树下等待,外公迎面走来,这回笃定要招呼一声了吧!
我双手合十,向长空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