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夜之间,渝中区长江索道、洪崖洞、李子坝穿楼轻轨火爆起来,成为旅游景点佼佼者。网传这些山城独特的建筑物,构成了重庆8D魔幻城市的核心。但天天与其谋面,竟不以为然,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也。
直到有同事说她的亲戚专程从新疆来,仅为了在这些“红得发紫”的景点前拍个视频留个纪念,这才引起了我的关注。上网搜索,果然我大重庆的旅游事业风生水起,几个社交视频APP施展浑身解数,骄傲地“炫耀”他们的观景心得,不仅局限于主城,就连万盛黑山谷的奥陶纪公园、南川金佛山的山王坪、武隆仙女山,经营旅游的老板们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欢喜得眉开眼笑。
那从新华路二十五中飞越长江抵达南岸弹子石的长江索道,不就是因为喜剧电影《疯狂的石头》外景拍摄而火么?鹅岭公园附近的原重庆印制贰厂,几幢旧厂房摇身一变成为时髦的文创基地,却是因为爱情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在此取景而吸引了老老少少的眼球。渝中区李子坝轻轨车站穿楼而过的情景,作为重庆第一条轻轨的二号线通车多年,也没见有人咋咋呼呼,怎么突然就上了“爆款头条”呢?那嘉陵江边的洪崖洞,有人说像极了宫崎骏导演动画片《千与千寻》中的场景,那一马平川地带永远见不到的吊脚楼群,真的就是汤婆婆的汤屋么?
感谢电影,感谢自媒体,更要感谢伟大的新时代,让古老的重庆凤凰涅槃,美轮美奂。走,咱们就近夜逛洪崖洞去——
沿北滨路步行到大剧院地铁站附近,眼中已被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天梭一般傲立挺拔的桥墩塞满,随着地铁隆隆穿过桔红色的千厮门大桥,对岸嘉陵江边,出现了一片灿烂灯海——洪崖洞,已经淹没在桔黄色的万丈光芒之中。迷离、温馨、梦幻,似乎还有小夜曲,与高低错落的吊脚楼相伴,层层叠叠,制造出天上人间的缥缈幻境。渝中半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成为洪崖洞迷人风情的绝佳背景。泛着幽蓝的嘉陵江中,夜航的游船悄无声息地从洪崖洞脚下驶过。景区内,想必依然是人声鼎沸吧,那数不清的风味小吃店、那终日不停上上下下的观光电梯、那精致可人香气扑鼻的小卖场,肯定还是人满为患。细端详,亮着长长光带的嘉滨路上人来车往,沧白路城市阳台上、千厮门大桥上,数不清的闪光灯此伏彼起,间或有游客的欢呼声,隐隐传来……究竟有多少人,在夜色迷离的洪崖洞驻足、游走、仰视、观望,或发呆、或开心、或痴迷忘返呢?
在这春风拂面的夜晚,很容易让人心海翻腾。关于洪崖洞的前世今生,渐渐浮上心头。
重庆母城,概指渝中半岛,曾经有过四次筑城,即战国时期秦张仪“仪城江州”;三国时期蜀汉大臣李严筑城;南宋末年重庆知府彭大雅为抗蒙古铁骑进攻抢筑重庆城。第四次,发生于明朝洪武年间,也是最终形成古重庆“九开八闭十七门”之筑城格局的戴鼎筑城。除此之外,历数千百年的城池修补,无以计数。
正是这绵延千年的筑城,引出了眼前金碧辉煌的洪崖洞。
洪崖洞位于千厮门至临江门中段。其地势险峻,悬崖峭壁落差达五六十米。戴鼎筑城时,于悬崖上方设闭门一座,取名洪崖。洪崖门下,有森森石洞——清乾隆时重庆知府王尔鉴《小记》这样形容,“洪崖洞在洪崖厢,悬城石壁千仞,洞可容数百人,上刻‘洪崖洞’三大篆字,诗数章,漫灭不可读。”
再说重庆开埠前,今日新华路一带,名曰大梁子,山峦起伏,草木蓊郁。山岭上有小溪汇至洪崖门,从树绿草茂的悬崖上跌落,形成飞流直下三千尺,造就古巴渝十二景之一的“洪崖滴翠”。《巴县志》这样记载,“城西雉堞下有洞曰洪崖,覆以巨石,其下嵌空,飞瀑时至,亦名滴水崖。有元丰时苏轼、任仲仪、黄庭坚题刻。嘉泰中,成绘于中起吏隐亭,洪偲又起轻红亭焉。”王尔鉴更是妙赞:“城内诸水逾堞抹岩额而下,夏秋如瀑布,冬春溜滴,汇为小池入江。石苔叠翠,池水翻澜,夕阳返照,五色陆离,莫可名状。至若渔舟唱晚,响答岩音,又空色之别趣也。”是时,洪崖门高高在上,洪崖洞里可避风雨,山脚亲水,筑有大大小小的水码头,引来无数吊脚楼依悬崖而建,简陋的安身立命之处,据说当年是数不清的乞丐们的“根据地”。
时光如流水。百年光阴,让历经风雨的吊脚楼摇摇欲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重庆滨江路兴建,洪崖洞衰败的破棚烂房相继拆除。苏轼、黄庭坚等人的题刻早已消失,县志中的吏隐亭、轻红亭亦踪迹难寻,就连洪崖洞下的镇江寺、纸盐河街,也是名存实亡,仅遗空头的地名而已。
在城市改造的大潮中,商家把洪崖洞这片荒芜的土地买下,老板为复建那一幢幢依山而立的吊脚楼,亲临山西平遥等地考察,将过去的木质柱础全部用钢筋水泥替代,营造出现代版的仿古吊脚楼。一时间,古老洪崖洞原地复活,继而声名鹊起。
随后,伴随着江北城大拆迁,长江、嘉陵江上的东水门大桥与千厮门大桥破土动工。为给大桥让道,紧邻洪崖洞的“嘉陵索道”被拆除。
“洪崖肩许拍,古洞象难求。携得一樽酒,来看五色浮。珠飞高岸落,翠涌大江流。掩映斜阳里,波光点石头。”新时代造就新气象,浴火重生的洪崖洞,是重庆土著思古凭吊的好去处,是外地朋友来渝寻访古重庆文脉的“打卡”地。用时尚的流行语说,那以吊脚楼主打的建筑中,潜藏着浓浓的乡愁呢!
暖风轻扬。凝望江对岸灯火通明的吊脚楼群,地老天荒的人生际遇,如涨潮的海水漫上脑际,渐渐打湿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