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买了一块玻璃镜子,挂在我的卧室床头旁,离地面有半米左右。那是块椭圆形的镜子,有一米多长,镜边镶嵌的是普通的木头,边角被父亲打磨的很干净。这是我最早拥有和见到的镜子,它是如此的普通、简单。
父亲是个缄默的人,每次我问他,他都不跟我说他为什么要买镜子挂在我的床头旁。我与父亲之间的交流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为什么,我也不再问父亲,父亲买镜子的原因也就成为我最想知道的秘密。
有一次,放暑假回家,与同学聚会喝了点酒。由于我酒量不好,几杯下肚,脑袋就晕晕的。找了个理由回家,母亲将醉酒的我躺在床上,盖上辈子,刚要转身离开,我伸手抓住它的手,两眼睁开清醒的看着她,问她,父亲为什么要特意去买块镜子挂在卧室,母亲重复了父亲当年的话,“希望这块镜子,能够陪我一辈子,每次都能看清镜子里的‘我’”。
母亲刚说完,我就倒头睡了,卧室里满是我的呼噜声。母亲笑了笑,关上灯和门,离开房间。
第二日,我醒来,拖着感觉像要爆炸一般的脑袋,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想起昨晚母亲讲过的话,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吧。我没有继续深究,等到我真正,明白这句话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母亲说,她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抱我站在镜子前,那时我不停挣扎似乎要离开她的怀抱,她只好抱得更紧。我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摸着镜子,清澈的小眼看着镜中的另一个“我”发出“咯咯”的银铃声。母亲说,那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那也是,我与镜子结下不解之缘的开始。
童年时,伙伴一起,喜欢每人拿着一块小镜,把阳光反射进邻居的房里,最好能够照到邻居的脸上。惹得邻居,拿着扫把出来,嘴里喊着,哪里来的调皮小孩,赶快给我离开,不然打你屁股。每次我们都有组织的往四周散去,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集合在一起,继续我们没完成的伟大战争。我们知道他是不会真正打我们的,大人是不会和小孩计较的。
青年时,恋爱了,每次都臭美的站在镜子前,花上十几分钟,认真打扮:梳好头发,打上发蜡,搞好发型,抹上面霜,仔细把胡须剃干净,整理好衣服,一切都完美了才去见女友,就算要走了还要回头再照一下镜子。时不时的还要变着花样,镜子里的“我”青春、活力。要以为就女人喜欢找镜子,其实男人照镜子的时间要比女人来的长。
中年后,工作成为谋生的手段。上有大,下有小的,这时,生活已不容许我们任性了,我们开始变得圆滑,变得保守,变得成熟,脸上开始蓄起了胡须,头发也变得越来越短,生活开始变得单调,镜子里每次都是,相似的模样。除非,应酬回来,脸上才会有所改变,但谁还会闲的去照镜子。发觉身体开始发福,肌肉松弛,每次都对着镜子一直抱怨,怎么自己又长胖了,对自己说需要好好锻炼。过后,刚刚萌生的念头,就都又抛到脑后,忘了,再次照镜子时,继续抱怨生活。
到了老年,该奋斗的都已经奋斗过,该经历的也在经历着,是时候,开始享受生活,颐养天年。养儿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开始弄孙了,家里如果还有子女,没有结婚或者还没生孩子,我们就会督促他们快点造出至少一个小孩出来,这时,我们就成为所谓的怪公公、坏婆婆。
看着镜子里,满头白发的自己,皱纹在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两眼略带浑浊,已不像小时,那么清澈,嘴角永远带着浅浅的微笑。
等到埋进土里的那一天,我们就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开了这个曾给过我们喜悦、悲伤的世界,进入下一个循坏。
人的一生,就在别人的笑声中来到这个世界,最终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开这个世界。生的时候一丝不挂,走的时候同样什么也带不走。
镜子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它面无表情,它是那样的无情。
后来,我见到了很多种类的镜子,而且镜子的用途也越来越广,我很羡慕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有一天,我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在地摊上,看到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很普通,镜面上沾满灰尘,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我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很随意的跟小贩交流着,最终以极低的价格从他那里买下它。
我弄点水把它,擦拭干净,发现其实它还是蛮好看的。镜子正面打磨非常干净,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做下任何记号,用手一摸,第一个感觉就是有点冰,并且还很光滑。镜里清晰映出一张略带笑意的大脸。镜子背面,刻着两条鱼,围着一个向外突出的圆球,周边由
镜子正面是圆形的,有一个长颈瓶式的柄,镜子背面装饰呢着两尾鲤鱼,折身摆尾对游,两鱼口衔长叶,体态活泼,周围以水波、荷花、水草等花纹为装饰。镜柄上部与镜缘相接处云托月,下部浮雕一龟。
我将它摆在,书桌显眼地方。
后来,我炫耀的向朋友展示,我的战利品,其中一个对古董有所研究的好友,拿过古镜,掂量了下,对我说,恭喜我被骗了,这只是仿制金代双鱼镜的赝品,而且还是现代工业制品。我觉得真好笑,当时从小贩手中买过“古镜”,还以为自己赚了很大便宜。原来,我只是个无私为国家经济做贡献的可怜虫。我把那古镜送给了一个小孩当玩具,至于最后它跑哪儿去了,就不是我可以预料的,或许,哪个可怜虫会重蹈我的覆辙。
及时后来搬了很多次家,但床头旁的镜子一直都会取下,继续挂在新处所的同一位置。朋友见到,取笑到那块镜子与我一点也不配,问我为什么不把它,换一块更加时髦、好看的镜子。我总是笑着说,“已经习惯了,放在那里也不错。”
镜子不仅仅是工具,我猜想镜子也是有生命的,镜子里的‘我’也能思考。
也许当我在盯着镜子里的‘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他的风景。也许当我对着镜子臭美的时候,他正在,心里默默嘲笑我。
照镜子时,父亲不仅仅希望我能看清外貌,更重要的是,对镜子里另一个“我”的认识,学会自我反思,做到真正的我就是我。
直到,我在社会滚爬过多年,娶了妻子,也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我才明白父亲的话,“希望这块镜子,能够陪我一辈子,每次我都能看清镜子里的‘我’”。
我也学父亲那样,买了块镜子,挂在孩子卧室的床头旁。